“他嬸子這是咋了,怎麼老是咳嗽?”
古孝賢聽著任勝利的娘不斷咳嗽就問道,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既然流落的方向選擇又一致,所以隻能被動接受任家人的到來了。
“唉……老毛病了,隻不過最近嚴重了一些。”
任勝利母親的咳嗽其實是肺結核,那時候中醫叫做肺癆,得上以後基本上是難以治愈,直到六五年一種藥物‘利福平’問世,才算是結束了肺癆無法治愈的惡疾名號。
當時農村醫療條件落後,人們不懂結核病,任勝利母親咳嗽嚴重也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體質下降,抵抗力越發微弱,然後結核病惡化的原因。
“哦……是癆病嗎?”
古孝賢的職業導致他經常在城裡混跡,所以大概聽說過肺癆病。
任栓柱看了看古孝賢點頭:“老哥哥你放心,她不會傳染給彆人的,大夫說了,隻要注意保持安全距離就行了。”
說這話的時候,任栓柱著實有些心虛,因為大夫可不是這麼說的。
“唉……小滿,粥熬好了先給你嬸子盛點,這癆病要加強營養呢!”
古小滿點頭,然後看向任勝利:“奔……你們帶碗了沒?”
任勝利點頭,然後從包袱裡拿出一個布老碗遞給古小滿。
古小滿接過布老碗後有點蒙圈,心想這那是碗啊,分明就是一個盆子好嗎?
再看看自己煮粥的鋼盔,就更加不知所措了,因為那鋼盔目測還沒有布老碗大。
任勝利尷尬的笑笑:“我們家沒有小碗,我爹說出門逃荒,我們一家人用一個碗就行了,帶的多了也是個累贅,你給我娘盛口熱乎的就行了,我跟爹有糠團子。”
古小滿看著任勝利用手拍著的褡褳,前後都鼓囔囔的,似乎裝了不少東西,心想著任家人準備的也不少啊,看著有幾十斤的樣子,自己跟老爹就十來斤雜糧,還是自己掏了幾天田鼠洞得來的。
“那好吧,彆說現在糧食緊張,就是不緊張的時候,你們用這種碗乾飯恐怕都富裕不了!”
任勝利被說的尷尬極了,這話說的自己家人就像是飯桶似的。
古小滿說完,走到篝火架子前,把鋼盔裡的玉米粥倒出一小半到布老碗裡,然後遞給任勝利。
“你們一家人出門,沒有帶口鍋嗎?”
古小滿一邊給老爹盛粥,一邊問道,這個鋼盔煮兩個人的飯還湊合,要是人多了就沒法子了,任家人要是往後跟自己爺倆一起走,煮飯的確是個麻煩事,總不能他們爺倆吃著,任家人都看著吧,那豈不是要尬死。
“唉……有鍋有啥用,沒米下鍋啊,咱們在村裡是黑斑腦袋(沒地位,說話沒分量),鍋給收走了,我們準備了幾十斤糠團子,路上再討要點吃食,也許就到目的地了呢?”
任勝利把熱粥端給母親,一邊歎息著回答古小滿。
“大侄子彆問了,不怕你們爺倆笑話,我家的兩口鍋都給收了,我們任家跟你們古家一樣,在村裡都是外來戶,姓劉的在村裡是大戶,就知道欺負我們這些老實人,上頭的政策是收大鍋留小鍋,到我們這裡就成了全部沒收了,理由是都吃食堂了,要鍋乾什麼,打算搞特殊化開小灶,給社會主義臉上抹黑嗎?”
任栓柱狠狠的說道。
古孝賢拍了拍兒子肩膀:“盛粥喝吧,後邊走到哪個荒蕪的村子,咱們找找看,有些逃荒人拿不走的東西,都留在了家裡,沒準就能找到個煮飯的家夥式呢?”
任栓柱從自己的包袱裡拿出一個小布袋子說道:“老哥哥,我們家還有幾斤高粱麵,以後你煮粥啥的,給我們帶一口,就給他嬸子弄口熱乎的就行了,我們爺倆扛得住。”
這年頭糧食的金貴堪比救命良藥,誰也不好意思腆著臉白吃彆人的東西,人家施舍給了,那是人情,不給的話也是本分。
任栓柱敞亮的拿出自家的高粱麵,足以說明他的真誠。
他這麼做還擺明了一個態度,就是說自己一家人是準備跟古家人一起上路的……也就是賴上他們了。
原因無他,因為古孝賢逃過荒,用經驗豐富來說雖然有點磕磣,但是卻是實打實的不會走冤枉路,也大概率能夠找到足夠的吃的。
還有個最最重要的情況,這對父子都會做飯,古孝賢還是大飯店裡的正經廚子,到了荒野上,能夠活下去的概率比他們大多了。
為此任家人上路之前還有過這麼一段對話。
任勝利跟父親說:“要是能拉著小滿父子一起就好了,他們爺倆都會做飯,我親眼看見古小滿把一堆野草和榆樹皮粉弄成彆人吃不起的樣子,那家夥沒事就整野菜啥的曬成乾,說是什麼有備無患呢。”
任栓柱回答兒子:“逃荒這事哪有拉幫結派的,誰家活不下去了就自己逃難去,你知道人家家裡有啥東西,沒準人家還能吃飽肚子呢,不過說起做飯這事,咱們爺倆還真的是蠢的像驢一樣,沒有你娘的話,根本吃不到嘴裡呢!”
“我今天早上跟小滿說了,他有些心動,說是回去跟他爹商量一下,據他說他們家也沒啥吃了,也許還不如咱們呢,你沒看古小滿餓的皮包骨頭嗎,那麼高的個子,就像個麻杆一樣。”
後來任家人碰上本隊的民兵,一家人轉道西北方向,任勝利頗有些無奈,因為這樣子一來,他們家跟古家碰上的可能性就徹底沒了。
任栓柱把布袋子掂了掂,然後遞給古孝賢:“老哥哥,實不相瞞,我們爺倆都不會做飯,沒有老婆子的話,在荒野上就剩下啃糠團子了,我不求你們給我們爺倆做飯,就給老婆子帶一口熱乎的就行了,她身體不行,吃糠團子扛不住啊!”
任家父子多次提到的糠團子,其實就是花生殼研磨成粉,混合著一點高粱麵、地瓜粉啥的捏成的團子,純純就是糊弄肚子,吃多了還拉不出來,就這玩意在當時也不是說要多少就有多少,還是任栓柱跟劉亮好話說儘乞討來的。
古孝賢歎息一聲,接過高粱麵袋子塞進鋪蓋卷裡。
“唉……那就一起走吧,好歹路上有個照應,勝利和小滿也耍的好,以後我們煮飯就多加一瓢水,把他嬸的哪口帶出來,你們爺倆就隻能暫時湊合了,你看就這麼個鍋,實在裝不了多少東西。”
任栓柱看著古家煮飯哪個家夥式點頭,心裡清楚人家能幫著給老伴做口吃的就已經不易了,做人不能貪得無厭。
“這玩意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
任栓柱一邊嘀咕一邊在篝火邊坐下來,然後拿出一個糠團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這玩意涼了之後硌牙的不行,沒有個好牙口根本整不動。
古氏父子吸溜吸溜的喝著粥,混合了田鼠肉的玉米粥的確很香。他們快速喝粥還有一層意思,任家父子就在邊上,讓他們看著自己喝粥委實有些尷尬。
任勝利一邊嚼著糠團子一邊斜瞄著喝粥的古小滿,口水都要止不住了,他們家已經連吃了兩天這種糠團子了。
任勝利的母親端著比自己頭都大的布老碗,三兩口就把裡邊的粥喝完了,然後指著碗底的一塊田鼠肉問道。
“他叔啊,你們家還有肉呢?”
古小滿剛要開口,就被古孝賢打斷:“都是以前在飯店裡撿拾的下腳料,熏肉皮風乾後咬不動入不了鍋就扔了,咱是逃過荒的人,舍不得扔就撿了回來,這不饑荒年景就用上了嘛!”
古孝賢打斷兒子是有顧慮的,一般人對於吃田鼠還是比較抗拒的,覺得那玩意很臟很膈應,要是任勝利娘知道是吃田鼠肉,萬一吐了就罪過大了。
勝利娘把田鼠肉捏起來,一把塞進兒子嘴裡:“我牙齒不行,咬不動,給孩子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