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以前。
薑且讓司機將自己送到目的地,熟門熟路的走到辦公室,找個地方一窩,安靜等待主治醫師的歸來。
差不多幾分鐘,門鎖哢噠一聲。
有人推門進來,看到沙發上窩著的少年時,微微一愣,緊接著眉梢挑起,調侃道:“距離你上次來這裡,恐怕得有半年了。”
男人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斜斜靠著門框,胸口處的銘牌寫有心理科室和姓名——季堯。
薑且沒有回答,自覺的坐在病人位置上,神色平靜。
季堯訝異的看了少年一眼:“這麼快就要開始?”
以前每次治療,他都要鋪墊好久。
薑且垂眸:“一會兒還有通告要趕。”
看來還是事業腦。
季堯聳了下肩,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鋼筆在指尖旋轉。
“上一次出現幻視症狀是在什麼時候?”
“今天。”
季堯不感到意外,筆尖進行記錄,繼續詢問:“看到了什麼?”
“火,母親。”
依然是熟悉的固定答案。
“是否出現妄想症狀?”
“嗯。”
“看到了什麼?”
“她掐著我的脖子,說要帶我一起死。”
“有無意識?”
“……有。”
季堯筆尖停下,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指尖,呈現一個思考的狀態。過會兒,歎了口氣。
治不了。
眼前這小鬼是他職業生涯上遇到的最大挑戰。
一般來說,主動接受心理治療的人,本質上不會抗拒。
唯獨薑且,他是個很奇怪的人,知道自己有病也不抗拒治療,至少在表麵上看來是這樣。
但季堯知道,這小鬼習慣用良善偽裝自己,溫和好欺是他的保護色。他用身體接受治療,卻在心裡高高砌起一座牆,抗拒防備。
麻煩的患者他倒是不怕,唯獨害怕聰明又麻煩的小鬼。
難搞。
“這個世界上會有人聽見其他人心裡的聲音嗎?”薑且突然開口問他。
少年平靜的仿佛問出這個荒謬問題的不是他。
季堯指尖一頓,有些疑惑:“心聲?”
聽起來他的患者又出現了新的不得了的問題。
精神分裂症的確會出現幻聽幻視等一係列症狀,但是像薑且所描述的‘能聽見彆人的心聲’,這種怎麼看已經超出病情的體係了吧,更像是超能力之類的。
難道說……這家夥妄想症又嚴重了?
“介意說說看嗎?”
薑且遲疑幾秒,眼尾掀起,戒備的看了他一眼。
察覺到這束目光,季堯聳聳肩。
他就知道這小家夥戒心依舊很重,但對自己的心理醫生也不敞開心扉的話,治療很難繼續進行。
薑且掀起眼皮,“我最近能聽到一些聲音,不像以前那樣是在精神不穩定的情況下。”
“準確來說,我聽到的是一個人內心裡最真實的聲音,而且,不止我能聽到,沈卻也能聽到。”
那會兒兩人在客廳對峙時,沈卻雖然很快控製了自己的表情,但他還是能從那張臉上看出驚訝的神情。
先是因為驚訝,之後覺得顧聽說的對所以沉默。
他這個愚蠢的弟弟可真好懂。
“那麼,你聽到的那些聲音是什麼?辱罵還是攻擊?會讓你覺得不自在嗎?”
“不,都不是。”薑且搖搖頭。
“那是什麼?讀心術之類的存在?”季堯半開玩笑的說。
黑發少年抿抿唇,又不開口說話了。
畢竟,在他本來就患有精神疾病的情況下,就算說出了能聽到旁人心聲的事,也會讓彆人以為他病情又嚴重了。
更何況,顧女士的心裡話實在是天馬行空,想到一出是一出。
於是,在薑且的拒不配合下,主治醫師季堯深深看了他一眼,在他的診治單上寫下‘疑似出現幻聽症狀,病情加重’一行,然後重重簽上自己的姓名。
“可以去開藥了。”
薑且:“……”
而另一邊,同樣去看耳朵的沈二少爺,得到了全身上下身體十分健康的結論。
他不死心的扒著門:“你們要不要再看看!”
“真的不是耳朵出了問題嗎?”
比起大白天見鬼那個選項,他寧願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耳科醫生十分無奈:“這位先生,您的身體十分健康,沒有任何毛病。”
就連那脫臼的胳膊也在醫生的‘中醫療法’下,咯嘣一聲上去了。
沈卻眼前頓時一黑。
完了完了,他被鬼纏上了!
奶黃發少年抿了抿唇,緊張問道:“那醫生,你知道怎麼對付鬼嗎?”
“對付鬼?”醫生匪夷所思。
這小孩莫不是跟他開玩笑吧。
他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世界哪有鬼?
沈卻睨著他,一臉嚴肅:“是的,聽聲音還是個女鬼。”
醫生打著哈哈,語氣裡也挾了幾分哄小孩的勁,“是嗎?那你應該買些蒜頭,將他串成一串掛到脖子上。”
“有用嗎?”
醫生:“……”他上哪兒知道有用沒用去。
他又沒見過鬼。
不對!被這小子帶偏了。
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鬼,他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想到這裡耳科醫生瞬間正色:“沈先生,這個世界是沒有鬼的,您也十分健康,如果您覺得自己身體出現問題的話不如回家睡一覺,這可能是您的身體提醒你該休息了的信號。”
沈卻:“好吧。”
以上就是兩人在醫院發生的所有事情。
顧聽雖然不知道兩人來醫院的目的,但透過沈卻鬼鬼祟祟的模樣,猜測他也是嘴硬來看胳膊的。
她拄著拐杖,率先看向薑且:“哪裡不舒服?”
薑且愣了愣,沒想到顧聽會問他,很快反應過來,隨意編了個借口。
“最近有點感冒。”他不自在的扯了下口罩,好像戴口罩就是為了遮掩感冒似的。
“開藥了嗎?”
“嗯,開了。”薑且將手中的處方給她看,“正要去取藥。”
季堯的字龍飛鳳舞,寫處方時更是不拘一格。
薑且敢這麼大膽的將他的處方單擺出來,就是仗著顧聽看不懂。
果不其然,顧聽掃了一眼後就不感興趣的收回視線,“記得吃。”
“嗯,好。”
顧聽扭頭,聲線依舊淡淡的:“彆躲了,早就看見你了。”
沈卻:“……”他不信。
【就那一頭跟鳥窩一樣亂的頭發,看不見才奇怪吧!】
【還躲在柱子後,他覺得那柱子能擋住他嗎?】
柱子後的奶黃發動了動,不情不願地從圓柱後站出來。
顧聽有些想笑,問他:“不是跟我一個南一個北麼?”
沈卻:“那誰他媽知道你是來醫院啊!”
他抱著胳膊,學著顧聽之前的模樣,“喲,這腿是怎麼了?該不會是踹我踹的吧?”
少年彎起漂亮的眼眸,“不會吧顧聽,你這麼虛的嗎?”
顧聽聞言擰眉‘嘖’了一聲。
【又想踹他了。】
沈卻笑意僵在臉上。
她她她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