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豬洞子
“什麼……要把腿截掉?”三叔內心恐慌。
三叔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仿佛要將那冰冷無情的消息瞪出個窟窿。他顫抖的雙手緊緊握住院長的手:“你要救救這孩子呀……他從小就失去了爸爸……不能沒有腿呀……”三叔顫抖的手扭曲變形,仿佛也在訴說著無儘的恐懼。
他的雙腿開始發軟,仿佛支撐不住那沉重的身軀,整個人搖搖欲墜。
“卟騰”脆在院長的腳下,抱住院長的腿。
四周的嘈雜聲漸漸遠去,隻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耳邊回蕩。他的腦海中不斷閃現出晨夕截腿後的種種畫麵,那些畫麵如同鋒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上,讓他痛不欲生。
“卟騰”又一下,玉娘也脆了下來,緊緊抓住院長的手。
玉娘見三叔如此絕望,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楚。她眼眶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緊咬牙關,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所有的勇氣都吸入體內。
她雙手緊握住院長的手,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院長,請您一定要救救他,我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如果孩子少了一條腿,以後怎麼生活?怎麼娶媳婦子哩?這不是家庭的負擔,社會的累贅嗎?
“我是說,如果消炎不好,感染了,傷口長時間長不好……骨頭壞死,才截腿……”
院長一字一句,溫和地說著扶起玉娘。
院長看著兩人絕望而痛苦的神情,心中也不免一陣動容。他輕輕地將玉娘扶起,雙手溫暖而有力,給予她力量與安慰。
接著,他又轉向三叔,那位因恐懼而顫抖不已的叔父。院長蹲下身,目光如炬,直視著三叔的雙眼,聲音沉穩而堅定:
“請您相信我,我們會儘一切可能避免截肢的發生。現在,我們需要的是冷靜和信心。我們會全力以赴,為孩子提供最好的治療。開最好的消炎藥,防止感染。”
院長的話像是一股暖流,緩緩流入三叔和玉娘的心田,讓他們在那冰冷的絕望中看到了一線希望。他們的眼神開始變得堅定,緊握的雙手也慢慢鬆開,仿佛找到了支撐的力量。
“好……就開最好的消炎藥。”玉娘回應。
“那就住院吧……好的快些!”
“那可不行,住院多貴呀,沒錢啊……院長……再說家裡還有三個孩子呢……再者說,家裡的牲囗沒人照顧呀……人都窮得揭不開鍋了……”三叔訴苦。
三叔雙手顫抖地撫摸著粗糙的褲縫,眼中滿是無奈與掙紮。他抬頭望向院長,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和痛苦:“院長,您瞧我這家境,哪敢奢望住院呢?家裡除了這腿燒壞的孩子,還有三個小孩等著吃飯,牲口也得人照看。我這把骨頭,哪敢輕易倒下呀。這錢,得花在刀刃上,哪還有餘錢給孩子住院呢……”說到此處,三叔的眼眶也紅了,他低下頭,仿佛害怕彆人看見他眼中的淚水。他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知道,您是為了孩子好,但我這家,實在是……哎,這日子,咋就這麼難呢。”
“那就開些藥回家吧,這幾天彆讓孩子出門,防止感染,吃的藥按時吃上,抹的的藥一天換一次,讓傷口愈合,燒壞的皮膚新生……”院長囑咐。
院長細心地拿出一張紙,用鋼筆在上麵一一寫下所需藥物的名稱和用法,字跡工整而有力,每一個字都仿佛承載著希望。他遞給玉娘,並叮囑道:“這是孩子的用藥清單,你收好。記住,按時給孩子服藥,定期更換傷口上的藥膏。如果有任何不適,隨時回來找我們。”
玉娘緊緊握住那張紙,仿佛握住了孩子的未來。她眼中閃爍著淚光,但更多的是堅定和感激。她抬頭望向院長,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院長。您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家沒齒難忘。”
玉娘一個字也不認識,但她緊緊握著那張紙,如同握著孩子的生命之線。她轉身,將那張紙貼近三叔的臉,讓他一字一句地念給自己聽。三叔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紙張,他的聲音在顫抖中透著堅定:“紅黴素,土黴素,一次一片,一天三次,飯後服用;傷口藥膏,早晚各一次,塗抹均勻……”他每念一句,玉娘便點頭應和,臉上浮現出對未來的期盼與決心。她仿佛看到了孩子康複後的笑臉,聽到了他歡快奔跑的腳步聲,心中充滿了對院長無儘的感激。
一周後,晨夕能慢慢下地走動了。
陽光透過窗欞,斑駁地灑在炕上。他緩緩坐起身,小心翼翼地用腳尖試探著地麵。起初,他還有些不穩,像是一隻剛學會走路的小鴨子,搖搖晃晃,但眼中閃爍著不屈的光芒。玉娘在一旁緊張又欣喜地看著,雙手緊握成拳,仿佛在祈禱。三叔則從廚房裡端來一碗熱騰騰的稀粥,溫和地鼓勵道:“晨夕,慢慢來,你能行的。”
晨夕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將腳穩穩地踩在地上。他感受到地麵的堅實,心中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他扶著炕沿,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動,每一步都顯得那麼艱難,卻又那麼堅定。他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是對生命的渴望,對未來的期盼。
一個月過去了,晨夕能走路了,可還是一瘸一拐。
晨夕站在門前的小路上,陽光斜斜地照在他稚嫩的臉龐上,給他那稍顯蒼白的麵龐增添了幾分生氣。他緊緊握著母親玉娘的手,眼中閃爍著決心與堅韌。每當他邁出一步,那受傷的腿便會微微顫抖,但他從不放棄,一瘸一拐地向前邁進。
“唉……就這麼個樣子了……懶(肋)彎裡的筋燒著揪住了……以後就成瘸子了……”三叔歎息。
三叔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玉娘和晨夕的心頭。陽光下的他們,仿佛被一層陰霾籠罩。三叔的歎息聲在空氣中回蕩,帶著無儘的無奈和遺憾。他蹲下身,粗糙的大手輕輕撫摸著晨夕那受傷的腿,眼中滿是心疼和不舍。
晨夕緊咬著下唇,努力不讓淚水滑落。他抬頭望向天空,陽光刺眼,卻照不進他心中的陰霾。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一個瘸著腿,步履蹣跚的自己。那個曾經無憂無慮,在田野上奔跑的孩童,如今卻隻能在眾人的歎息聲中,慢慢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你胡說……筋揪住也能治……”玉娘瞪了一眼三叔。有些生氣。
玉娘的目光如炬,她瞪了三叔一眼,那眼神中充滿了堅定與不屈。她緊握著晨夕的小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勇氣和力量傳遞給他。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你不能這麼說。晨夕還小,他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我們不能不管,一定會找到辦法治好他的腿。不然以後怎麼娶媳婦子哩……”
她站起身,望向遠方,陽光灑在她身上,為她那瘦弱的身軀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她的聲音在風中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會帶著晨夕去更大的醫院,找更好的大夫。我相信,總有一天,晨夕會再次在田野上奔跑,再次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
“大醫院?有錢嗎?……你有錢嗎?娶不上媳婦子就當光棍……自生自滅……”三叔大聲的說道。
三叔的話像寒風中的冰雹,無情地砸向玉娘和晨夕。他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帶著刺骨的寒意。他瞪大了眼睛,眉頭緊鎖,雙手攤開,仿佛是在質問玉娘那不切實際的夢想。他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和憤怒,仿佛在嘲笑玉娘的無知和固執。
玉娘的身體微微顫抖,但她沒有退縮。她緊握著晨夕的手,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脊梁,目光直視著三叔,聲音雖輕卻充滿力量:“我會想辦法,就算傾家蕩產,我也會帶晨夕去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成為一個瘸子,他的人生還很長,他應該有更多的選擇和可能。
“滾……我不管……”三叔暴脾氣發作。
三叔的暴脾氣瞬間爆發,他猛地站起身來,寬大的手掌在空中揮舞,仿佛要將所有不滿和憤怒都甩出去。他的臉上青筋暴起,雙眼瞪得如同銅鈴,仿佛要噴出火來。他怒吼著,聲音在空曠的田野上回蕩,驚得周圍的鳥兒都紛紛四散。
“滾!你們母子倆給我滾!我不管你們的事了!自找苦頭就自己承受去!”三叔的聲音越來越大,唾沫星子四濺,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他轉身大步離去,留下玉娘和晨夕站在原地,他們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格外孤獨和無助。
“滾就滾……老娘離了你就活不成了……”玉娘抱起晨夕,晨宏哭著緊跟玉娘,晨陽也放學回來跟著玉娘出了庒門。
玉娘緊緊抱著晨夕,她的步伐雖然堅定,但每一步都顯得沉重。夕陽的餘暉灑在她們身上,拉長了她們的影子,仿佛是兩個不屈的戰士,麵對著重重困難,依舊選擇勇往直前。
晨夕的小臉緊貼在玉娘的胸口,他能感受到母親的心跳,那心跳聲如同戰鼓,激勵著他不要放棄。他微微抬起頭,看著母親堅毅的側臉,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他知道,隻要母親在,他就有力量去麵對一切。
莊門緩緩關閉,發出沉悶的響聲。玉娘沒有回頭,她知道,身後的村莊已經不再是她的避風港。但她的心中沒有恐懼,隻有對未來的堅定和對晨夕無儘的愛。她抱著晨夕,一步一步地走出村莊,走向那未知的遠方。
走過四壩個沿子,玉娘前思後想。
玉娘停下腳步,目光凝視著前方那蜿蜒曲折的小路,心中卻像翻湧的波濤般難以平靜。她輕輕撫摸著晨夕的頭,感覺到他小小的身軀在自己懷裡微微顫抖。她知道,這不僅僅是因為即將麵臨的未知旅途,更是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和對生活的恐懼。
夕陽的餘暉灑在她們的身上,將他們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是在向過去告彆。玉娘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仿佛在凝聚著所有的勇氣和力量。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是不是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
玉娘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愧疚。她回想起與寶福的爭執,那些言辭的激烈和態度的決絕,似乎都掩蓋了一個事實——她是否也過於固執,忽略了家族的擔憂和顧慮?她停下腳步,目光遠眺,仿佛能穿透那夕陽的餘暉,看到村莊裡三叔那蒼老而無奈的麵容。
她的手指在晨夕柔軟的頭發上輕輕滑動,心中湧起一股暖意。她低下頭,看著晨夕那雙清澈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充滿了對她的信任與依賴。玉娘突然意識到,她不僅僅是晨夕的母親,更是一個家庭的支柱,她的決定會影響到整個家庭的命運。
她放下晨夕,喊來晨陽:
“陽兒……你都十一了,給……帶著兩個弟弟回去……”玉娘說著將兩弟弟的手交給晨陽。
“媽……我們回去……你乾啥去……”晨陽眼裡的淚水在打轉。
“我去你奶奶(外婆)家借些錢,看看能不能借上,給夕兒看腿!”玉娘告訴晨陽。
“我們……不敢回去……三叔打哩……”
“不打麼打哩……你們是一個家祖的……不打,快回去!”
玉娘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她的眼神裡閃爍著母愛的光輝。她輕輕地將晨夕和晨宏的小手慎重地交到了晨陽的手中。晨陽雖然才十一歲,但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他挺直了胸膛,緊緊握住弟弟們的手,仿佛要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夕陽的餘暉映照在他們的臉上,晨陽的臉龐被映照得格外堅毅。他微微低頭,對玉娘說:“媽……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們的。”說完,他牽著弟弟們的手,轉身走向那條蜿蜒曲折的小路,夕陽的餘暉將他們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如同三個並肩前行的戰士,勇敢地麵對未來的挑戰。
夜色來臨。
夜色如墨,悄然降臨在荒涼的毛溝河灘。玉娘孤身一人,踏著月光,穿行在碎石與雜草交織的小徑上。周圍一片寂靜,隻有遠處不時傳來的鳥鳴和冰冷河水輕輕拍打著河岸的聲音,為這寂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生動。
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玉娘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的步伐雖然堅定,但心頭卻如潮水般起伏不定。她知道,前方的路充滿未知與艱辛,但她更清楚,為了晨夕,她必須勇往直前。
河灘上的風漸漸大了起來,吹動著她身上的衣角,也吹散了她額前的碎發。玉娘微微眯起眼睛,望著前方朦朧的遠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悲壯與堅定。她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消失在夜色與河灘的交彙處,隻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記錄著她堅定的步伐。
晨陽帶著兩個弟第不敢敲莊門,害怕三叔的暴脾氣。
夜色中,晨陽緊握著兩個弟弟的手,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白。他們站在莊門前,那扇破舊的木門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沉重,仿佛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晨陽抬頭望向門上的鐵鐐瓦子(鎖扣),鐐瓦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細微的撞擊聲,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中回蕩,如同他們心中的忐忑與不安。
晨陽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內心的恐懼。他緊緊咬著下唇,鼓足勇氣,將手緩緩伸向鐐瓦子。就在手指即將觸碰到鐐瓦子的瞬間,他猶豫了,腦海中浮現出三叔那張嚴肅而暴躁的麵孔,還有那些曾經因為不聽話而受到的責罰。他顫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最終還是緩緩收了回來。
他想到了莊牆後麵的麥草垛,那裡是孩子們的秘密基地,也是他們躲避大人責罰的避風港。月光下,麥草垛仿佛一座小山,靜靜地佇立在莊牆後。晨陽拉著弟弟們的手,小心翼翼地繞過莊門,沿著牆角,躡手躡腳地走向麥草垛。
夜色中,麥草垛的輪廓若隱若現,草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晨陽停下腳步,側耳傾聽,確認周圍沒有動靜後,才帶著弟弟們鑽進了麥草垛的縫隙中。麥草的香氣撲鼻而來,混合著泥土的芬芳,讓人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安寧。弟弟們緊緊依偎在哥哥的身旁,三人緊緊相擁,仿佛這樣就能抵擋住外界的一切恐懼與不安。
夜風如刀,刺骨而陰冷,無聲地穿透他們身上的衣物,直達肌膚。晨陽緊緊抱著弟弟們,用自己的身體為他們遮擋著寒風。他感受到弟弟們微微顫抖的身體,心中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疼痛。他閉上眼睛,試圖將那些令人不安的思緒拋諸腦後,但寒風的呼嘯聲卻如同魔音般不斷在耳邊回響。
月光下,麥草垛的縫隙中,三個小小的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起,仿佛是一座孤獨的孤島,在洶湧的波濤中搖搖欲墜。晨陽睜開眼睛,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縮,他必須成為弟弟們的避風港,無論風雨多麼猛烈,他都要守護他們,直到黎明的到來。他想到了麥草垛旁邊自家豬圈裡的豬洞子,就如一個小房子。
晨陽心中一動,目光轉向莊牆另一側隱約可見的豬圈。他知道那裡有個豬洞子,雖然狹窄,但足以容納他們兄弟三人。他輕輕拍了拍弟弟們,示意他們不要出聲,然後領著他們悄然走向豬圈。
月光下,豬圈顯得靜謐而神秘。晨陽輕輕翻進豬圈,一股豬糞的臭味撲鼻而來,但此刻他們無暇顧及。他摸索著來到豬洞子前,自家的老母豬睡的正香,那是一個半圓形的洞口,大小剛好夠三個孩子擠進去。晨陽把兩個弟弟抱進豬圈,晨陽率先鑽了進去,把老母豬趕出來,招喚兩個弟弟擋住老母豬,不要進豬洞。自己翻出去抱麥草。
等晨陽抱麥草回來,弟弟們擋不住豬老母豬,老母豬又進洞了,豬也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