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紅樓裡熱鬨喧天。
台上是新來的娘子,臉覆輕紗,纖纖素手撫在琵琶弦上,輕攏慢撚,婉轉訴斷愁腸。
雕花的窗台邊,周宴他們幾個擠著腦袋地瞧,一直到那娘子謝禮退場,他們才意猶未儘地坐回桌邊。
周昫看得好笑。
他在青石鎮時可是混跡東龍大街的常客,雖然沒真做過什麼,看卻看了挺多,光床底就不知趴了多少回,在關鍵時候一下冒出來,能嚇壞不少人。
所以他對著四周的脂粉釵環見怪不怪,十分自然地歪在美人榻上,翹著腳,由著四個姑娘替他捏肩捶腿。
偶爾嬌嗔聲響,他便把手伸過去,沿著下頜線虛撫而下,再熟練地挑起人的下巴撩撥。
周宴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地看著他,自己卻緊張得不敢讓人碰:“昫哥兒,你……你不緊張嗎?”
他們在外頭,也就沒用殿下的稱呼。
周昫張嘴,由著身旁的人喂了一顆葡萄給他,這季節還能有葡萄,怡紅樓也是花了大銀子的。
“緊張什麼,你家裡難道沒有伺候的丫鬟?”
周宴紅著臉,趕緊將幾位姑娘請去了彆處,聽著那銀鈴般的笑聲遠了才鬆一口氣,自己蹬了鞋坐到周昫的榻邊上。
“你是不知道,我娘和我哥管得嚴得不得了,五年前,我身邊伺候的人就全換成了小子,彆說姑娘了,連個嬤嬤都沒有。你說我現在緊不緊張。”
他說得口乾,憤憤不平地端了手邊的杯子一口喝儘。
周昫伸出去的手頓在了一半,想把這個人從榻上踹下去。
那是他的杯子啊啊啊!算了,不要了。
“還是你好啊。”周宴也歪到了榻上,兩眼放空地望著雕梁畫棟的房頂,“出了宮,就不用被人管著了,想乾什麼乾什麼,多好。”
他收了目光,側躺著身,兩眼促狹地看著周昫:“我說……陸大人會不會管你看小娘子啊?”
周昫這回是真踹他了。
“哎喲。”周宴摔得屁股疼,爬起身來就去揪人。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鬨騰半天,把床榻踢得一片狼藉,周昫讓屋裡的暖香薰得有些迷離,便喚了個小侍帶他去更衣。
怡紅樓是京中的大地方,說是清館,賣身不賣藝的那種,所以很多官宦顯貴喜歡到這裡聚聚,既能附庸風雅,又能見紅袖添香。
但其實大夥兒心裡都清楚,隻要銀子給足了,哪有什麼清館不清館的。
周昫一路穿過那些鶯歌燕舞的長廊,不料在矮階錯落間碰上了熟人。
兩人俱是一頓。
“你怎麼在這兒?”霍成麵露詫色。
周昫對他的印象不太好。這人對其他事都挺爽快,就是對自己總擺長輩架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
兩手往腦後一抄,周昫也不是個好說話的:“怎麼,這地兒是你開的,隻許你來不許我來?”
霍成臉色不太好看,揮手讓一旁跟著的小侍退下了:“殿下今日過來,陸大人不知情吧。”
周昫一聽他提起陸潯心裡就莫名不樂意,隨即也沉了臉色:“關你什麼事,每次都陸大人陸大人地喊著,我師父和你很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