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車廂的大門轟然之間洞開,從路明非的方向看不見門外有什麼,可能見到隱約的昏暗的光,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黃昏。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稍有些賤格的手機鈴聲震碎了沉寂和路明非的愈發高漲的戰意,他的氣勢和周圍的氣氛都猛然一滯,像是要散了似的。
“喂喂?”路明非覺得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的聲音就好像沒有力氣一樣,有點像大夢初醒還沒回過神來的宅男。
“你還在睡覺?你他媽的還沒睡醒麼!路明非快起來!伱的信號,還有你那輛車的信號都從我們的線路上消失了!”諾諾聽到路明非的聲音就生氣,生氣的時候又透露出濃濃的擔憂。
“師姐,我……”路明非想解釋一下自己沒有睡覺,而且眼下局勢不明,說不定門外就是兩百刀斧手等著路將軍露頭就把他砍成肉醬。
“我什麼我,快點檢查武器,現在能救你命的就隻有那些東西了!”諾諾說話的聲音伴隨著汽車的引擎轟鳴和暴雨密集敲擊玻璃的聲響。
“師弟,聽我說。”諾諾的聲音忽然又好像溫柔了下來,
“我沒有告訴你這件事情,是因為守夜人說如果你知道了那那個龍王也知道了,他還向我保證你不會被拉入尼伯龍根,在原地堅持二十分鐘支援就可以趕到。在你出發後的十分鐘,我們就動身了,你千萬不要下車,依靠那些武器原地防守,二十分鐘,隻要堅持二十分鐘就OK,楚子航他們也從芝加哥出發了,到你的信號消失的地方隻有半個小時的距離,你一定要堅持住。”
“嗯。”路明非說。
“你嗯什麼嗯,難道不會說點提振士氣的話啊?”諾諾惱怒。
“師姐你放心,我的命很硬,而且我也不想死在這裡。”路明非淡淡地說。
“如果你死了,我就跟著你一起死,路明非你記住了!”諾諾發狠地說,隨後重重地掛斷了電話。
路明非愣了一下,看著自己手中信號徹底中斷的手機和諾諾剛剛掛斷就又打進來但沒來得及接起來的夏彌的來電顯示,無奈地苦笑一聲。
在車上原地留守大概是不可能了。密集的腳步聲和密集的雨滴聲幾乎完全融合,有數量多得嚇人的死侍或者彆的什麼東西已經攀上了這節車廂的車頂。真等著他們用爪刃割開金屬的車頂落進來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近身搏殺,就算是以路明非的身手也有點發怵。
而且這節車廂根本無法抵擋死侍群的衝擊。
路明非透過車窗向外看去,可視度接近零,看不見任何東西,尼伯龍根或許沒有徹底降臨也沒有能夠將他拉進去,可現實世界的規則還是發生了變化,從這節車廂向外麵看出去,能看到的並不是外麵的場景,而是那個尼伯龍根裡麵正在發生的。
他能聽到有嘶啞尖銳的聲音在每一個角落和方向響起,然後彙聚成洶湧的河,他們很餓,他們很渴,他們很孤獨,他們渴望殺死什麼,他們在說:“覲見!”
路明非居然也真的向著門口走去,他距離那扇門越近,就越能看到昏沉的火光像是流離的裙擺那樣飄散進來,大概是察覺到狩獵的獵物終於要從那個狹小的鐵皮罐子裡鑽出來了,那些發出尖銳呼嘯的東西越來越興奮,路明非甚至能看到湧動的陰影密集簇擁被火光投射到門口的車廂地麵。
這時候,窗戶上的黑暗裂開一道縫隙,那說明尼伯龍根的媒介正在變得稀薄,暴雨的聲音忽然就減弱了,但這絕不意味著襲擊的終止,而隻能說明襲擊者已經通過這場看似永無止境的暴雨帶來了千軍萬馬。
足夠將路明非撕碎的千軍萬馬。
輝煌的光明從那道撕裂黑暗的裂縫中溢出,仿佛熾白色的海潮。
同一時間,嘶吼的聲音消失無蹤。
路明非緊緊地握著刀柄,他看到了。
隔著車窗,數不清的金色眼睛流淌著火焰,在依舊綿延的雨幕中默默地凝視他,那是數不勝數的死侍,他們無聲無息地佇立列車的兩側,像是巍然不動的高牆,這些由腐朽肉身、金屬甲胄和黑氅組成的高牆仿佛無窮無儘。路明非無法看見遠處,隻看近處也知道這個數量的死侍憑借這個狀態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對手。
這家夥心思轉動,左右手各自從背包的側麵開口探了進去。
路社長也是雞賊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兩顆臟彈像是兩個小南瓜一樣被他握在手裡,手心微微滲出冷汗。
路明非緩緩來到門口,這樣直接的、真正意義上的通道不會被尼伯龍根與現實世界之間的屏障影響,所以呈現在路明非麵前的就一定是真實的。
他怔住了。
是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就在正前方的天上,漩渦是成千上萬的渡鴉悄無聲息地盤旋,荒古的氣息就此撲麵而來。
列車停在了一片荒原的正中央,一群死侍將他包圍了,他們的數量數十上百,但並非固定,因為坑窪的積水裡正有漆黑如墨的身影緩緩佇立起來。他們好像就是以這種方式彙聚起來的。
而在更遠的地方,路明非看到了那個他朝思暮想的東西。
那東西是……
奧丁。
所有的死侍在路明非的麵前都散開,他們的麵目如此猙獰,但動作整齊得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高牆中為那個被指定覲見神明的人讓出了一條道路。
道路的儘頭果然如路明非所料,是來索命的奧丁。
那位罕有失手的古神高坐在怪獸般的駿馬背上,手持彎曲的長矛,這武器被緩緩地揮動,在他的身邊畫出巨大的圓的軌跡,那真是無比的威嚴,因為無窮儘的雷光就在長矛劃過的軌跡劈啪作響纏繞夭絞,像是躍起的群蛇。
奧丁的甲胄還是斑駁,古老的歲月在那上麵留下鐵鏽般的物質,風氅殘破得像是從墓穴中挖出,臉上仍舊戴著枯木般的麵具,麵具的眼孔和嘴孔中都噴出熔岩色的光。
還在落下的雨幕再無法觸碰奧丁,他的血液真正在燃燒,如此熾熱的氣息迅速蒸發了所有的雨水,海潮般的霧氣彌漫上來並連著那匹八足的駿馬一起遮蔽了,名為斯萊普尼爾的怪物重重地打了一個響鼻,前蹄踏地,金色的眼睛在霧氣中緩緩睜開。
大群的死侍們從奧丁身邊的積水裡緩緩地站了起來,漆黑的風氅、鏽跡斑斑的武器,握著武器的手乾枯蒼白,數量多如恒沙,頃刻間神的身邊就彙聚起千軍萬馬。
自左而右,古老的心臟轟然躍響,像是轟鳴的戰鼓,生命緩緩回到這些低垂著頭的乾屍體內,隨著那沉寂多年的心臟重新跳動,每一個死侍都悄無聲息地抬頭,他們渾身的骨骼發出爆鳴,隱在陰影中的瞳孔一對接一對亮起金色的光,像是無數盞亮起在荒野的燈。
每一雙眼睛都看向路明非,男人身後的燈光昏暗明滅,可那雙眸子簡直比太陽還刺眼。
“我這可是直接從三度暴血開始,師姐,你們得快點了……”路明非低聲喃喃,他驟然提槍,沙漠之鷹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