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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芝加哥的時候漢高先生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昂熱就像是和魔鬼交易的人一樣,不管過了多久都還是那副樣子,從未變得更加衰老,也似乎絕不與死神擦肩。”路明非和零並肩踏過金紅色彩相間的雕花羊毛地毯,連接幾十個房間的長廊兩側都掛著畫,畫上分彆是伊麗莎白、葉卡捷琳娜和彼得大帝。
長廊的屋頂是巨大的壁畫,兩側房間的大門都敞開著,屋子的深處全是燒著炭的壁爐,在熊熊燃燒的爐火烘烤下,整個伊麗莎白宮居然在凜冽的寒冬中溫暖如春。
路明非的羊絨呢子大衣下麵是古代王公貴胄最熱衷的絲綢睡袍,不知道哪裡來的風從長廊的一側吹到另一側,從領子裡溜進睡袍中,幫這男人略略撫平了一些血液中的躁動。
“他們都說校長的心臟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零漫不經心地說,“一個人努力的想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總得有些東西支撐他前進。那些動力可以是友情也可以是愛情,不過對校長來說可能仇恨才是最好的燃料。”
路明非挽著零柔軟的手臂在一扇爬滿了冰晶的雕花玻璃窗前站住,他向外眺望,窗外的天空鋪滿了崔巍的黑雲,擠在一起的雲塊像是某種巨獸的鱗片那樣從天的儘頭延伸到另一邊天的儘頭,雲塊與雲塊之間蜿蜒密集的縫隙中則滲透出淡淡的灰色天光。
遠處展開的莫斯科蒙在一層灰白色的霧霾中,那些其實並非霧霾,而是夜間的飄雪。
氣勢恢宏的教堂和鎏金的圓頂點綴著這座莊嚴的都市,雪幕中每一棟建築都像是佛龕中的燭火那樣搖曳暗淡。
片刻後路明非歎了口氣:“其實我倒覺得漢高先生說的那些話可能並非某種修辭,也許校長真的是和魔鬼交易過的人。他是那種為了複仇可以付出一切的家夥,隻有活著並且保有繼續揮舞刀劍力量的年輕身體,他才能繼續向那些殺死他朋友的人和龍複仇。”
在進入卡塞爾學院之前昂熱一直在秘密監視路明非,他顯然知道路明非的身上藏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顯然已經預知到在未來的屠龍戰場上這個看上去像是根在太陽底下曬久了的焉黃瓜的孩子會大放異彩。
不管在哪個時空昂熱都始終這樣相信路明非。
可是他的信任是毫無理由的。
在路明非的血統評級第一次被判定為S時,整個學校包括校董會、教授組乃至於學生社團,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是血統判定出現了問題。那時候路明非沒有表現出S級血統應有的優秀以及能夠顛覆戰場局勢的言靈,能夠與愷撒分庭抗禮甚至做到碾壓的領袖氣魄更是連邊都沾不上。
可是校長依舊力排眾議將S級這個頭銜牢牢焊死在了路明非的腦袋上。
無論如何昂熱一定知道些什麼,知道些關於小魔鬼的東西。
那個老家夥知道,就算路明非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他的背後也依舊有某個在憤怒時能夠刺王殺駕的怪物在磨牙吮血。
零沉默著,沒有接上路明非的話茬。
“我們認識也有超過兩年了吧?”路明非笑笑,低頭看向零的側臉。
被皚皚積雪映照的天光中,皇女殿下的顏值還是和過往一樣能打,五官精致得像是大理石雕刻的一樣。
“嗯。”零點點頭。
兩個人又沿著長廊互相攙著下了樓,一樓也是空蕩蕩的,雖然沒什麼人氣,卻並不顯得冷清,到處都是燃燒著火焰的壁爐,每隔一段時間都有固定的侍女來為這些壁火加上木炭或者木柴。
借著搖曳的火光他們走過一道拱門,拱門的後麵是一張書桌,書桌上擺放著孔雀綠的花瓶。
“兩年時間你的相貌都沒有多少變化,像是時間凝固在了你的身上。”路明非在那張書桌邊坐下,從擺盤精美的果盤裡取了一粒葡萄丟在嘴裡,慢慢地嚼著。
他的眼瞼低垂睫毛也低垂,半張臉都隱藏在陰影中,語氣中透著輕鬆的調子,可說出的話像是直接擊中了皇女殿下的心臟。
零愣了一下,那張原本就沒有多少表情的臉慢慢冷了下去。
片刻後女孩在路明非的對麵坐下,她也從果盤中取了一粒葡萄,剝了皮之後丟進嘴裡慢慢的嚼。
她的手腕極細鎖骨也極伶仃,可是穿著那身藏青色的大衣,顯得她的身體極修長。壁爐的火光在零的臉上跳躍,儼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樣。
“我已經成年了,成年女孩的身體已經停止了發育,所以你會覺得我像是沒有多少變化。”零慢悠悠地說。
“你在騙我。”路明非抬起眼簾,漆黑的瞳孔凝視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肅冷的小臉,
“你說你曾經在蘇維埃國家科學院圖書館中生活過,可是那棟建築應該在1991年之前就已經被焚毀了吧?”
零冷冷地注視著路明非的眼睛,兩個人都抿著嘴唇,瞳孔裡都冷得像是在下一場雪。
兩個人久久地對視,漆黑的眼睛和白金色的眼睛裡都跳躍著火焰,臉上都莫無表情,像是下一秒鐘就會從懷中抽出各自的武器刺穿對方的心臟。
然而就像是一股風拂過平靜的湖麵,靜止的油畫轟然間崩碎了。
零伸手按在路明非的腦袋上,揉亂他的頭發,像是在撫摸一隻海豹,又像是在撫摸一條小狗。
“我以前叫雷娜塔.葉夫根尼.契切林,出生於1977年12月25日,所以對不起,我確實欺騙了你。”皇女殿下輕聲說。
路明非愣了一下。
他沒有料到對方居然真的這麼輕易就將這種本應該被埋藏在心底深處一輩子的事情告訴了自己。
“可是……”
“如你所想,我曾經被瓦圖京大將送到黑天鵝港和那裡的實驗體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直到那座港口被毀滅,我和零號一起踏上逃亡的路。”零說,“檔案中維爾霍揚斯克空軍基地曾經出動一個空軍中隊對黑天鵝港的資產進行處決。”
“我就是那個被處決的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