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心回鞘時，橋下除了蘇展風，再無站著的人。
眼前這幅屍橫遍野的慘狀，讓即便見慣了陰狠的林十二都止不住地顫抖。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位大哥的心氣竟然如此堅定，殺氣更是如此深重。
儘管自己曾不止一次在心中腹誹，自己這位大哥也太狡黠了些，一點也不像那些直來直去的劍修。
但這一刻，蘇展風比劍修更像劍修。
路有不平，便拔劍平之，無論前方是痛苦哀求還是屍山血海，出劍皆是義無反顧。
可如此殘暴的殺戮行徑，就不怕留下心禍？
就算他能心無旁騖，可世間萬物因果如同泥沙，但凡踏足便會深陷其中，掙紮不得。
蘇兄究竟是不知，還是不畏？
蘇展風當然知道，從他殺了第一個人開始，體內的靈脈就已經開始躁動不安了。
一洲三分之一的氣運在蘇展風身上，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與天道齊平。
他揮出的每一劍，都會給自己的氣海帶來海沸山崩般的洶湧，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種感覺很是壓抑，就像是體內某個指示燈在閃爍，提醒自己此刻身懷氣運，休要攪動因果。
林十二看著這一幕，突然回想起玄袍男子對蘇展風的大道之評：“雖千萬人吾往矣……”
蘇展風緩緩走上橋，此時整個野村還活著的就隻剩下張家的幾人。
看見蘇展風慢慢靠近，幾人全都露出絕望的神色。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奉若神明的紫袍道人被蘇展風隨意刺死，還殘忍地殺害了全村人，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張老太甚至顧不上雙臂被斬斷的疼痛，拚命在地上爬行，想要遠離這個煞神。
蘇展風卻看也沒有看他們，而是轉身蹲在張喬穗麵前。
張喬穗的雙眼雖然被留塵捂住，但她還能聽見橋下傳來的慘叫，也能聞到蘇展風身上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像是一汪血池正在靠近。
蘇展風輕聲開口：“其實在我心裡，他們是最該死的……但是我不能在一個孩子麵前殺了她的家人。”
“可如果他們還活著，今天這樣的事情就會繼續發生，你能明白嗎？”
蘇展風並沒有指望這個孩子能給自己什麼回應。尋常孩童遇到這種事，恐怕現在已經隻會哭了。
張喬穗沒有哭出聲來，心性已是十分堅定，沒法再苛求更多。
蘇展風的這些話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不在乎殺這麼多人會不會染上什麼因果，卻擔心自己的行為會不會給這個孩子留下陰影。
沒想到張喬穗卻顫顫巍巍地問道：“你們……能帶我走嗎？”
蘇展風驚訝片刻，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當然。”
這時，躺在地上的張老漢竟突然開始罵道：“沒良心的東西，我們張家白養你這麼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