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霰收回銅蓮,在她身側踱步,輕聲道:“但,你信命嗎?”
林斐然握著自己的手腕站在殿中,影子被拉做斜斜一長道。
“我不信。”
這句話很輕,卻擲地有聲。
如霰聞言低聲笑起,步步逼近:“是啊,誰會信呢——天行者又算什麼,不過是一群不得不依附他人而生的弱者。”
迎上林斐然看來的視線,他眼中笑意未散,像是引誘般開口:“萬事萬物,陰陽相衡。他們有著世間最強的咒法,卻也有著最為羸弱的身體,天行者靈脈之纖細,連破入心齋境的靈氣都承受不住,便不得不依靠他人渡靈力維生。
世上並不存在隻生不滅的道法,如此弱者的咒言,我自然破得。”
林斐然鬆開手腕,直直看向他:“你要什麼?”
如霰眼中迸發出奇異的色彩,他含笑道:“我要你。”
“我可以替你解咒,作為交換,你未來三年須得為我所用,與人族妖族無關,與宗門身份無關,我要的,是一把獨屬我如霰的劍——天上天下,唯我一人。”
三年聽用,換一身完好的靈脈,世上再沒有比這更劃算的交易。
林斐然卻未被靈脈將好的消息衝昏頭腦,反而更加謹慎:“你已經很強了,多一把劍少一把劍又如何?你想要做什麼,多得是人趨之若鶩,又何必是我?”
“總有我做不到的事。”如霰笑意微斂,目光坦然,“世上名劍不知凡幾,若是隨手便能用,你們又何必給劍分出次第?我如霰用劍,自然要選最好的那把——你夠強,所以我選你。”
林斐然看他半晌,竟往前走了一步,她道:“我們才認識不到半日,你就知道我很強?”
“自然——”
“一個謹慎孤傲的人,卻屢次寬容一個頂替身份的不明來客,贈藥治傷,相談半日不到便願意同她有所交易,還是這般並不公平的交易。”林斐然看著他,語氣篤定,“你以前就認識我,對嗎?”
她的步伐不急不緩,步步逼近,臨近他身前時也未曾停下,那般眼神,如同藏鋒多年的寶劍再次出鞘,銳意不減,寒光如昨。
如霰未曾後退,隻涼聲開口:“是,我以前就認識你,準確來說,是十三年前——停下,我不喜歡彆人靠我太近。”
林斐然竟當真頓步,又仔仔細細打量他許久:“我不記得我見過你。”
如霰正要笑諷幾句,便又聽她道:“你這樣的容貌,我見過定然不會忘。”
於是這忍不住諷刺的心緒又都消散,轉為全然的同意,沒有人能在見過他之後有所遺忘。
當日大宴之上,他見到那劍骨微光時便隻覺熟悉,於是讓她放下卻扇確認身份,儘管她已經長大,可容貌還留有當年的影子,尤其是那雙眼,一模一樣。
他尋劍尋了許多年,一直未曾將就,全因為他早已見過最好的一把,可他並不知曉她的身份,便如同大海撈針,加之時日漸近,便隻能準備退而求其次,可這時候,她又出現了。
誰又能說,這不是天意?連天都不得不助他。
他抬手輕撫過眼上紅痕,雙唇輕啟:“還有什麼顧慮,一並問了罷。”
在大宴上,在他已經認出她的前提下,她卻毫無所覺,所以他並未提及往事,畢竟於他而言,那實在算得上一種恥辱,但看在過往的份上,他可以原諒。
林斐然凝眉,她竟然真的沒有半點記憶,可如霰根本沒有騙她的必要,若不是她察覺不對,他甚至不打算將這件事說出來。
到底有哪裡不對?難道真的是當時太小,所以忘了嗎?
一時思索無果,林斐然暫且放下這個疑問,隻道:“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先說好,我不懂殺人。”
如霰道:“不需要你殺人,這三年裡,隻需要你去一些地方,尋找一些東西——譬如,先入朝聖穀,至於要什麼,到時候會告訴你。
如何,這筆交易你做不做?有時候,一線生機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林斐然並未立即應下,淨澈的眼細細掃過他,那眼神不存在絲毫侵略性,帶有幾分難言的直白與通透。
“你很會談判。”
先事無巨細、十分耐心地告訴她何為咒術,何為天行者,又以二十則歿的咒言逼近,要她想起自己是如何渾身是傷遁逃至妖界,如何尋求一線生機,再以所謂命數同她扼腕歎息,最後告訴她,隻要同意交易,一切便有解法。
他很會拿捏人心。
可他說的也句句屬實。
她問道:“如何定約?”
如霰彎起唇角,他早便知道她會同意,在他問她是否信命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她絕不是信命之人。
“結契之法,你這麼愛看**,必然知曉,用了此法便不必擔憂欺瞞哄騙,更無人敢違約——結契之法霸道,你也可以不同意,我從不強迫人。”
“成交。”
最後,林斐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我確實全無印象。”
如霰彎身抓起那隻碧眼狐狸的脖頸,漫不經心開口:“自己想,想不起來最好,那便是我得了便宜。”
言罷,殿門轟然而開,他抬眸看去,翠色眼瞳瀲灩流光:“現在,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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