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四年,收受銀兩三千,在判案中設法周旋,將一個富戶之子的殺人案,判作失手傷人,從而得以保命。”
“洪武三年,巧立名目,收取灌溉水渠建造費,但實際花費連十分之一都不到,剩餘部分,全部中飽私囊。”
“洪武初年……”
一件件,一樁樁,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叢重渾身被冷汗冰封,這才知道,這位知府大人果然不止是能拿捏一個孫不甚而已。
應天府下轄八縣,隻怕除了秦楓所在的淳化縣之外,其餘所有縣令近年來的所作所為,全都儘在掌握!
怎麼做到的?
已經不重要了。
叢重喘著粗氣,氣息在空中凝成冰晶,竭力轉動一向還自詡靈光的腦筋,思索對策。
很顯然,現在秦楓拿捏的是所有這些縣令的身家性命,隻要秦楓願意,把這些罪狀整理出來,都不需要頭頂大誥,隻需要先把他們拿下問罪,再上報朝廷,那都是一抓一個準,那些罪證其實也並不難查。
因為,現在秦楓是知府啊!
他隻是知縣的時候,都能把丞相拉下馬。
現在身為知府,拿捏幾個差了好幾品的縣令,又有什麼為難?
好個秦楓!
叢重掌心裡的冷汗,已經漸漸將那張單薄的紙箋浸透,在手裡揉成一團,仿佛要把這些汙穢的過往全都揉碎湮滅,從此再也不存在這方世間。
但是,不可能的。
叢重明白,有這些罪證在手裡,秦楓相當於把整個應天府都牢牢掌控住,再加上他似乎有意讓那個不到十歲的孩童繼任六合縣知縣,那可是他嫡傳的學生,自然更是唯老師的馬首是瞻。
應天府,真正變天了!
要不,就這麼認了吧。
叢重眉頭深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今年已經五十有七,距離花甲之年隻差三歲,而按照官場上通常的規則,他現在這個歲數,還隻是一個縣令,尤其是政績方麵乏善可陳,要更進一步的可能,其實已經沒有了。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叢重近年來加大了撈錢的速度,畢竟升官不發財,不升官那就得發點財了,權力不用那可就過期作廢。
現在,不能升官了,怕是也不能發財了,一切都得老老實實聽這位年輕知府大人的,讓你向東你不能向西,讓你打狗你不能攆雞。
這樣的日子,憋屈是憋屈了點,但忍個幾年,找個機會辭官告老,這些年攢下的錢,倒也足夠下半輩子花用的了。
唯一的問題在於……
秦楓能讓自己如願麼?
叢重眉宇間的憂色,越來越沉凝,在寒風中快要擰成一個冰疙瘩,久久也紓解不開。
從今往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隻要秦楓還在,被他拿捏住的命脈,就像隨時都能落下來的屠刀一樣,人家想什麼時候砍死你,就是舉手間的事兒。
自己倒是願意服從,聽話。
但誰知道這秦楓是怎麼想的。
現在大明朝缺官,也還罷了。
待科舉過後,各地人才如春筍般湧現出來,到時候秦楓來個卸磨殺驢,把這些有汙點的縣令全都處理掉,到那時候可真是萬事皆休,欲求一個告老還鄉的結局,亦不可得了。
不行!
我叢重寒窗苦讀十年,方有今日的官位,豈能因為這樣一個不守規矩的年輕人,就全都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