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做顱骨複原術,江遠搞的很細致,煮顱骨的鍋換了兩次水,直把骨頭煮成了利骨肉,恨不得抖兩下,肉就掉乾淨了。
剩下的骨頭,就沒有那麼講究了,都是在一個大鍋裡拚命的煮,中途漂一下沫子,順便撈走爛肉,倒掉太多的油脂。
「每次煮這個,就讓我想起來以前在老家煮鹵湯。」老葉用一根大腿骨攪拌著鋼筋鍋,眼中是滿滿的懷念的色彩:「我奶奶以前煮的鹵湯是一絕,每年過年都要煮好多,雞牛羊肉都要有,給各家裝上,拿回去。」
「那是家傳的手藝了。」王鐘還年輕,就配合葉法醫說了一句。
葉法醫沉重的點頭,道:「後來我做了法醫,這個傳承就算是斷掉了。」
「為什麼?」
「我有一年煮湯的時候,把肉撈出來棄掉了,就像這樣子。當時不是正好過年,死的人也多,我在單位裡煮了一個星期的屍體,都煮習慣了。」葉法醫呶呶嘴,又道:「那鍋鹵湯,後來也被村裡人嫌棄,說是有福爾馬林的味道,等於是浪費了。我們老葉家傳了40年的鹵湯,哎,怪可惜的.....」
王鐘聽的又可惜又難受:「法醫之家世代相傳的鹵湯嗎?」
他其實很想說這樣的鹵湯,其實浪費也就浪費了。
葉法醫隻當他是單純的可惜,更是重重的歎口氣,並道:「讓你們給提醒了,我今年回家,好壞還是要熬一鍋鹵湯的......」
江遠不等他們把其他骨頭煮出來,自己抱著顱骨,就坐到一邊,開始用尺子一點點的量尺寸,做記錄。
回頭,這塊顱骨還要再被掃描一遍,但自己量一遍尺寸是最基礎的工作。
量尺寸的時間裡,江遠也在觀察這塊顱骨。
顱骨複原術曆史可以追溯的很久,最早是1877年的德國解剖學家沙夫哈森提出的。
這一年,是清光緒3年,距離左宗棠抬棺入疆僅兩年的時間,距離一戰爆發,還有37年。
沙夫哈森的理論很簡單直接,因為他發現人臉上的軟組織厚度,是有一定的規律的,所
以,隻要知道頭部各處的軟組織的厚度,就可
以推測出頭骨所有者生前的樣貌。
雖然是100多年前的理論了但在接下來的100多年裡,顱骨複原術的框架都沒有大的變化,變的隻是技術。
當然,從實操的角度來說,技術的演進,隻是到了那個時候才覺得簡單,相隔三五十年去看,基本都是黑科技。
最早的顱骨複原術就很直接,先是對頭麵部組織的厚度做測量,得到一個能用的平均值,接著就是不斷的擴大和完善這些數值。
這裡麵有一個很重要的基點,人的軟組織的厚度相對比較恒定。用更直白的描述來說,就是胖人隻胖臉,鼻梁、眼眶、額頭、耳朵通常不積累脂肪。
如此一來,顱骨是現成的,軟組織的厚度就根據顱骨所有者的年齡、人種、性彆等限製條件去查表,接著再考慮肌肉腺體等組織......最後再一點點的疊加。
但不管是最初的俄羅斯法,後續的美國法,還是現在最常用的英國法,顱骨重建的結果,都很受到操作者的審美和技術的影響。
這也是顱骨複原術最困難的地方。
當然,另一重困難則是技術演進造成的。
隨著現代技術的發展,以往用支架黏土的方式,漸漸被計算機技術所取代。
等於說,v1的顱骨複原術,需要技術人員熟悉法醫解剖的同時,掌握一定的藝術審美乃至於雕塑技術,而到了v2往上的時候,開始要求你懂計算機,懂數學了....
像是這種
六邊形戰士,不管是在相親市場,還是法醫辦公室裡,都少的可憐。
所以,當江遠量尺寸越量越細致的時候,葉法醫才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你抱著那個腦袋殼做什麼?弄那麼久。」葉法醫問。
江遠如實回答:「我準備做顱骨複原。」葉法醫就笑:「開玩笑的吧。」
江遠道:「不是。」
江遠於是繼續抱著顱骨量尺寸。
葉法醫很快就意識到,江遠不是跟他開玩笑的。
江遠一天天的得多忙,就算是開玩笑,最
多也就開兩個言語上的玩笑,怎麼可能跟他一個半老的中年男人,開有成本的玩笑。
再看江遠這一步步煞有介事的樣子,葉法醫本能的覺得難受,就好像彆人在長腦子的時候,自己錯過了一樣。
江遠將五官量的差不多了,再起身檢查煮出來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