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古縣殯儀館的冰櫃,溫度倒是能夠達到零下18度。
有這個基礎條件在,解剖室的條件略略差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過,屍體即使是保存在零下18度,多多少少還是會發生一些變化的。比如眼前這具屍體,顏色有些青黑色,最嚴重的地方,皮膚顏色已經完全變化了,那種青黑,有點像是清朝的官服的顏色。如果屍體整體變色的話,大概會有一點點僵屍的感覺。
其次,變化較大的地方是指甲。給法醫學以外的普通人看的話,這種存放時間較長的屍體,指甲像是變長了一樣——同樣是有一點點中國傳統僵屍的色彩,但如果讀過法醫學的話,就會明白,變長的不是指甲,而是手指萎縮了,從而顯的指甲變長了。
江遠觀察著屍體,李真也觀察著他。
單以年齡來說,李真的年紀快有江遠三倍那麼多了。論資曆,李真更是吳軍同輩的法醫,放在他們年輕的時候,這樣的資曆,都可以指著鼻子罵了。
現在當然不行了,再者,江遠是省廳的人帶來了,不看僧麵看佛麵,李真也是要給足麵子的。
但是,這些人情世故之外,李真對江遠可是一點都不看好。
年輕人沒經驗,從李真的角度來看,那都是客觀事實。年輕法醫,見的屍體少,做的屍體少,那就是沒經驗。
而做法醫的,許多其實就是從實踐出發,講究的是細節,體察的更是人生,就好像一個人的膝蓋磨損,也許是因為工作,也許是因為跑步,也許是因為生病,李真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來實習的法醫自然是兩眼懵逼。
這還是法醫病理學,再進一步到法醫人類學,細致的東西就更多了。李真的經驗都不足以支撐。
而江遠……
李真隻是暗自不屑一顧罷了。他也不想說什麼重話,就看著江遠做事,隻等著他滿足了,禮送出境即可。
江遠也不太需要李真幫手,對方不搗亂,不囉嗦,他就阿彌陀佛了。
雙方相得益彰,倒是讓解剖室裡的氣氛顯的非常的和諧。
照例的體表檢查,沒有提供多少的信息。江遠迅速的過度到了骨頭的階段。
屍體的腹腔和胸腔裡已經沒東西了,顱腔——腦袋直接都不在了,盆腔其實也是亂糟糟的,應該是遭到了野獸的撕咬,但大部分的骨頭還是留著的,足夠拚出骨盆的樣子來。
李真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拚出了骨盆,從而確認了屍體的性彆和生育狀態,但依然……這是基本的法醫工作,談不上出眾,也未能解決問題。
江遠理著骨頭,腦中做著思考。
法醫人類學與其他的法醫技術相似又不同的地方在於,法醫人類學更講究某一個點,而不是麵。
簡而言之,法醫人類學的全麵是為部分來服務的。
或者說,法醫人類學其實很難做到麵麵俱到。
畢竟相隔的時日久了,更好的辦法,是通過骨頭,確定一些信息,並由此信息來推斷死者的身份。
而不是不停的嘗試掌握更全麵的信息,有些信息,終究是很難捕捉到的。追求獲得全麵的信息,本身就是不恰當的。
對江遠來說,他麵前的屍體,能夠提供的信息其實已經不少了。
但是,距離鑒定出她的身份來,似乎還很困難。
“沒有顱骨還是很麻煩。有顱骨的話,通過牙齒之類的,說不定就能找到死者的身份了。”李真突然感慨了一句,也是給江遠遞一個台階。
用他說給徒弟的話:做不出來就彆做了。
一門心思的愣做,是許多年輕法醫容易犯的通病,就好像隻要我不停的做,不停的做,就能做出答案似的。
以李真的經驗,沒思路愣解剖,十有七八是白乾。
就像麵前的江遠這樣子,也許有什麼想法吧,但沒經驗的年輕人,怎麼可能做得出東西來。
尤其是看江遠做著做著,開始翻翻胳膊,搬搬腿的,李真更是覺得好笑。
做屍檢哪裡有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純屬……
“馬凡綜合征吧。”江遠突然直起腰來,說了一句。
李真年紀大了,過了好幾秒才醒悟過來,重複了一遍:“馬凡綜合征?”
“恩,身材較高,四肢細長,皮下脂肪也很少……”江遠數著符合的項目,又拉著屍體的胳膊向下,道:“雙手過膝。”
這幾樣,每一樣聽起來都挺好,但合並到一起,就足以讓人懷疑馬凡綜合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