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水月庵存經確實很少,好一點的都被師姐師太們拿走了,留給她做功課的經書隻有寥寥幾本,還是破破爛爛、經常缺頁少字的。
清原沒理她的小情緒,繼續說道“下山之後,我便與那屠魚大戰一場,徹底打散了屠魚神魂,但也落了些傷。
葛巾過意不去,要我呆在她家療傷,但我見不得她與那凡人夫君的膩歪模樣,索性不告而彆本來要回昆侖的,半路卻被李府的桃花氣引了過來。”
李員外足足四十八位侍妾,府內桃花氣衝天了,他好奇心起,不得不來看看。
清原略過了這句,隻講他暫且在李府牆上的掛畫裡歇下,原本想著安心療傷,卻不想李員外轉眼間就暴斃,又叫他撞見惜春被逼做鬼妾的一幕。
其實他一直呆在靈堂的牆上,對道士與李府管家的密謀一清二楚,原本沒想出手。但惜春那時滿眼盈淚的模樣,卻讓他沒來由地覺得麵善,便忍不住開口救了她一命。
當然,他也略過了這段,隻道“那賊眉鼠眼的道士不難對付,他的徒子徒孫卻是難纏,居然用陽壽為引,召來六丁神火燒進畫裡。我身上屠魚的傷本就沒好,被這麼一燒又是傷上加傷,現竟困在這畫紙裡,連出去的靈力都沒有。”
惜春心中愧疚不已,“要不是為了救我,您也不會落到這樣的境地。”
她看得出清原法力不弱,在他開口以前,那些道士甚至都沒有發覺他的存在。若他袖手旁觀到底,躲在畫中定能安然無恙,不至於如今被困在畫裡出不來
清原聞言沒有說話,惜春便也不再多言,隻是拿著畫紙的手更小心了些。
一路默默無言,走回水月庵時已是月上枝頭。怕清原衝撞了佛祖,惜春略過大殿,直接將畫紙放到廳房乾淨的桌麵上。
“還需要我做什麼,請您儘管開口。”她喝了口涼水說道。
清原也沒跟她客氣。
“第一,給我找個有靈氣的畫師。”
李府牆上那幅山水畫出自大家之手,靈氣充沛,他原本很是喜歡,決定長居於內,把寶貝法器都存在了裡麵的小世界裡。但眼下畫卷一片漆黑,半點靈氣都無,小世界完全打不開。
他需要儘早將畫補好,才能取出法器好好療傷。
惜春這第一點就做不到生逢亂世,殺人越貨之徒倒是好找,但畫師要去哪裡尋這個活了今天、不見明天的世道,有哪個冤大頭會花錢讓孩子學畫畫
聽了她的訴苦,清原停頓半晌,說道“實在找不到人,那就你來試試。”
惜春睜大眼睛“可我不是畫師。”
“可你書櫃上擺著山水要義、花鳥心法,還有唐明人物繪筆。”
奇了怪了,他明明呆在畫裡、半分靈力沒有,怎麼還會對畫外的廳房一清二楚
惜春下意識站起來擋住書櫃,“我、我以前是學過畫不假,但我才疏學淺,決不是您要的那些有靈氣的畫師”
“靈氣不在技巧,而在匠心。”清原說道,就此錘定了她就是補畫的人選,沒有過多解釋,隨即繼續道“第二,我要你收集各種顏料。顏料收集有些辛苦,我會給你銀子作為酬勞。”
聽見銀子二字,惜春再顧不得推辭,當即道“好。但我用不起銀子,可不可以換成銅板”
畫紙四角在桌麵上舒展開,清原似乎笑了一下,說道“成交。”
拿了五串銅板,翌日惜春比平時早起了半個時辰,沒去做早課,而是登上了屋頂,去收集清晨第一縷的日光。
這是清原的要求,他還提醒惜春拿上大殿裡佛前放供品的圓盤,說是此盤可以盛日。
他沒去大殿,但仍然知道佛前放供品的盤子什麼形狀。惜春拿來圓盤後愣了一下,被他不耐煩地點破心思“我不會衝撞你的佛像,我現在沒那本事”
這句話隻是叫惜春更擔憂了,因為清原說的是“沒那本事”,而不是“沒那意思”。
她憂心忡忡地拿著盤子登上屋頂,但好歹還是成功盛了一盤日光下來,清原似乎對此也頗為滿意,朝她吩咐說拿筆來。
惜春翻箱倒櫃,好容易找出從賈府裡帶出的筆,在井水裡涮了涮拿到畫紙前,筆尖還沒挨上紙,就被清原厲聲喝止。
“那是什麼東西”
“畫筆啊。”惜春不知所措道,這還是竹管碧水紫心太倉筆,是現如今她為數不多的好東西了。
清原哽了一下“這筆管濁氣臟成這樣,你就用這種東西畫畫”
“這筆是新的,我一直沒舍得用過。”惜春看不出什麼濁氣,但見清原如此嫌棄,她還是將筆放到了隔壁屋裡。
將現有的筆都試過一遍,清原不是嫌“太臟”、“太重”,就是嫌“太輕”、“太空”,最後惜春彆無辦法,隻能拿自己指尖蘸了盤裡的日光,輕輕塗在焦黑的畫紙上。
“是這樣塗嗎”畫紙上看不出來輪廓,惜春乾脆每個角落都塗了一遍,塗完了才想起來問清原。
這回畫中妖卻沒有立刻答話,過了良久才道“嗯。今日晨光清透,六丁神火的餘燼被吸附得差不多了。”
畫卷上焦黑果真一點點淡去,露出和諧的山水輪廓,隻是比原本的顏色白了些,需要重新上色。惜春捧起臉,入迷地欣賞著這幅圖卷,沒聽見清原輕若無聲的一句“做得不錯,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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