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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在王夫人院門前跪了整整一夜。
待到五更末時,玉釧出院門看見她,做出副驚訝之狀,語氣裡卻含著冷漠道“太太醒來才知你在這裡,說好端端的,糟踐自個兒做什麼,倒弄得她不知所措。”
小紅磕了個頭,沒有應聲。玉釧見她識相,遞過去一個小瓶“太太仁心,叫我拿了傷藥送你,起來罷。”
小紅依言站起身,接過瓶子,做小伏低道“玉釧,勞煩你替我謝過太太。”
“知道了。”玉釧應了聲,轉身離去。
見無人了,小紅的雙腿不受控地抖落起來,好不容易穩住身形。
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也沒睡覺,她勉力強打的精神忽地崩潰,使勁咬咬牙,眼淚才沒落下。雖說現在天氣不冷,晚上總還是有濕氣的。她用手心捂了會兒膝蓋,半弓起身,往鳳姐院裡去了。
還有一關。
今日發放月例銀子,王熙鳳帶著平兒一直在賬房盯著,整個賈府的丫頭婆子們不是到鳳姐院門口東張西望,就是到賬房那邊探頭探腦。
小紅不敢觸她的黴頭,也不想同人言語,便去內院,在鳳姐和璉二爺的臥房外跪著。
她腰背挺直,此時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堅持,熬過去。
直至晌午時分,內院才響起王熙鳳和平兒的說笑聲。
“那糊塗油蒙了心的玩意兒,昨夜怕是氣得覺也睡不成,喝口水也能嗆出二裡地。一想到這個,我心裡舒坦,忙活這一大早兒也不見累。”
平兒輕笑道“可不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瞧你這張巧嘴。”王熙鳳嗔怪道,“大惡人下出個小惡人,一窩子都不是好東西,還敢到我跟前作妖撒歡兒,也不照照鏡子,看配是不配”
她似乎覺得此話不夠周全,接道“這麼多年了,我總不肯信,那婆娘的花蛇肚皮還能生出探春這樣的厲害姑娘,搞不好裡頭還有文章隱著。”
平兒笑道“探春姑娘放在大夫人房裡養大,不過從她那頭過了一趟,自然不會學了她的齷蹉去。”
王熙鳳樂出了聲“我看你呀,仔細是皮緊了。”
平兒上前替鳳姐打開內院的門,看見有人在院裡跪著,先是一驚,隨即明白過來,繞到小紅跟前道“紅丫頭,你在這裡做什麼。”
小紅抬起臉,輕喚一句“平兒姐姐。”
鳳姐也走到前頭來了,沒有轉身看小紅,隻道“奴才天生長著兩張臉,一張是自個兒的,一張是主人的。自個兒的臉得自己去掙,主人的臉可得好生端著,破了爛了砸了,不是裝裝可憐樣兒,就能拚湊回去的。”
聞言,小紅將頭低下“奶奶,都是我的錯。”
一天過去,但凡有心眼兒的,也都明白了怎麼回事。小紅敢去趙姨娘門前使壞,自是咽不下那口氣,若賈環沒拿小紅做法,受了冤枉,他娘母怕是要把狀告到包青天那去了。
小紅深知鳳姐是個怎樣的人,隻要替她將口惡氣出了,後頭便好說話些。因此她隻做不說,不在鳳姐跟前花沫子解釋。
她又在王夫人門口跪了一夜,王夫人既然沒找她秋後算賬,就算是平息了此事。
鳳姐終於轉過身來,問“回來多久了”
小紅乖巧應道“六更初便回來了。”
平兒眼明心亮,適時做出好奇狀“你這手上拿的是什麼”
小紅將手掌平攤,遞到身前“大夫人送的傷藥。”
平兒見鳳姐的臉色好了些許,上前將小紅扶起,調笑道“還跪著做什麼,你在奶奶手底下做事,看著得力,奶奶自是明白你的好處。”
小紅半個身子倚靠在平兒身上,低低地說“小紅蠢笨得很。”
“好了,”王熙鳳已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帕,“下去歇著吧,手傷了,腿也傷了,一身都找不出塊好地兒,這兩日怕是做不成活兒,待傷好了,給平兒說一聲,再給你派活兒使。”
說完,鳳姐自顧自回了房。平兒將小紅攙到她自個兒的屋裡,一進屋,小紅直接滑倒了,跌在地上,險些把平兒也拽個跟頭。
“哎,”平兒感歎了聲,“你明知奶奶今早忙,得晌午才能回來,你又不肯跪在大門口做樣子,何苦跪那麼久。警著時辰,也不必這般受罪了。”
小紅道“平兒姐姐,我進奶奶院裡做事不容易,此番確是遭了算計,不甘心被人當了棒子使。”
平兒費力將她扶起,扶到床上,在邊上坐下道“所以你就去趙姨娘那處潑湯”
小紅躺在床上,虛虛點頭“昨日出事,我先去找了傳菜婆子,望她出來替我做證,我並非有意要湊那嘉陰堂的熱鬨。”
“但婆子不敢,事情源頭出在她那處,她擔心丟了飯碗,我也理解,就叫她將剩的湯飯給了我一大碗。”
平兒替她掖了掖被“你也是不容易,都過去了,好好休息。”
小紅困得睜不開眼,隻輕輕“嗯”了一聲,人便昏了。
平時都是雪雁去領月例銀子,紫鵑二話不說,直接搶了她的活兒,好在雪雁並不是個勤快人,有人替她跑腿,心裡還美來著。
帳房門口擠著烏泱泱一堆人,趁此時機,紫鵑一頭忙著將臉和人名對上,一頭回憶書裡的描寫,一頭支著耳朵聽八卦。
她覺得自己該長三個腦袋。
聽到王夫人沒為難小紅,便知她這關是過去了。為此紫鵑一夜沒睡,這時才鬆了鬆心。
回到瀟湘館,紫鵑將錢袋扔給雪雁,湊過去瞧黛玉在做什麼。其實也不用細瞧,古代小姐統共就那幾件事,針線女紅,琴棋書畫,應酬聊天。
她覺得十分沒趣,於是提議“姑娘,下午我們出府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