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橫七豎八地躺了五六人。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傷勢,有的人腿都被打斷了。
天寒地凍,在這簡陋的民宅裡他們隻蓋著單薄的草席,帶著渾身傷勢在瑟瑟發抖,再加上素素等人仇視的目光,這讓鄭修恍惚間覺得自己看起來像是大惡人。
過了一會。
鄭修終於弄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
剛才在巷子中,青年一口一個“黑衣人”,讓鄭修隱約猜到,在他們抵達這裡之前,他們已經遇見了夜未央,並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這群自稱“君子盟”的孩子共有十六人。
年齡最大的二十二歲,就是不久前被鄭修揍了一頓的領頭青年,叫做龐升雲。
而那位鬥膽偷了鳳北腰牌的小姑娘,年齡才十五歲,叫楚素素。
十六人有一個共通點:他們全是孤兒,相依為命,以偷盜為生。
龐升雲的父母在二十年前的內亂中死去,當時隻有兩歲的龐升雲被一位老盜收養,也順勢乾起了偷雞摸狗的事。
對於龐升雲而言如同父親般的老盜因一次入室盜竊,被富豪放狗活活咬死,從那以後隻剩下了孤零零的龐升雲。
楚素素的經曆並沒有龐升雲那般坎坷,她連自己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自小就被遺棄在街頭。
問出了二人身世後,或許是與鳳北有著類似的家境,讓鳳北看向屋內這群孩子青年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柔和。
“是那背著重劍的黑衣畜牲!”楚素素眼淚汪汪地看著被打斷手腳的孤兒們,咬牙切齒,眼中充滿了仇恨:“我們一開始看得出他們不好惹,沒有主動招惹他們!卻沒想到他們為了找一副畫,主動尋上門來!”
“當他們得知我們不是真正的君子盟時,那背著重劍的畜牲一怒之下將他們打成了這般!”
金牛與虛鼠提前抵達了這裡。
在幾天前。
虛鼠雖然隻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但他查案的能力不虛。輕鬆查到了將軍鎮。
他本想借助地頭蛇般的“君子盟”,最後發現這群小屁孩竟是冒名的“君子盟”,一怒之下打斷了幾人的手腳。
鳳北聞言,冷哼一聲。
以龐升雲為首的地痞們,這些年以偷雞摸狗為生。
正如司有青所言,明有明道,暗有暗道。他們雖然上不得台麵,但仍靠著這些見不得光的“生意”,頑強地在這偏隅之地生存下來。
他們聰明地不對本地人下手,專偷外地人。
這次他們同樣沒有主動招惹外來的虛鼠二人,卻在他們手上吃了一個大虧。
難怪楚素素在看見第二批入城的夜未央時,心中怨氣難消,仗著藝高人膽大,偷走了鳳北的腰牌。
怎麼偏偏就偷了一個最狠的呢?
當鄭修有些好笑地問出這個問題時。
楚素素弱弱地說本來想偷那個一眼看起來最好得手的少年。
偏偏他們兩人來去匆匆,隻待了一會便出城上山,楚素素沒來得及下手,就讓月燕與鬥獬跑了。
鄭修聞言,點點頭,讚歎道:“有眼力。”
賊有賊眼,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鬥獬擺明了最拉胯。
一目了然。
“喏,你在門口等我,陪我出去一趟。”
這時鄭修起身,朝鳳北勾勾手。
鳳北點點頭,乖乖地跟出門外,一回頭鄭善前輩不見了。
她張了張嘴巴,心中不快,但仍是在鄭修踢出的牆洞邊上等了一會。
過了不久,鄭修帶了【醫理】重新出現,帶著鳳北到當地的藥鋪上揀藥。
當鄭修得知楚素素等人的“窩”後,也不怕他們跑了。
正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屋裡全是傷員,他們能跑哪裡去?
升級到“爐火純青”級彆的【醫理】,非常實用。除了能夠一眼辨彆出各種藥材以及藥理作用之外,他如今總共有五種配方能搓:【金瘡藥】、【蒙汗藥】、【安神散】、【夢回春】、【正骨膏】。
無論哪一種,都是行走江湖必備的藥方。
能止血生肌、活血正骨、迷人下藥,童叟無欺,足以應對各種情況。
一開始鄭修並沒有告訴鳳北二人出門乾什麼。
鳳北也沒問。
當鳳北一路跟著鄭修來到藥鋪,親眼看著鄭修忙前忙後、親自煎熬【正骨膏】與【金瘡藥】後,看著那寬厚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仿佛又看見了二十一年前,那笑容和藹的猛男朗聲大笑:
“鄭善,鄭浩然的鄭,大善人的善!”
在鳳北發呆的臉前,鄭修晃了晃幾幅捆得嚴嚴實實的藥膏,笑道:“走了!發什麼呆!”
鄭修兩種藥各煎了十副,回頭一看鳳北看著自己做藥發呆。
靈感來了。
鄭修恨不得提筆而上,畫一套鳳北連環畫。
可惜,時機不對。
鳳北回程路上跟在鄭修身後。
她沒有傻乎乎地去問鄭修為什麼要幫他們。
在鳳北看來,“鄭善”就是這樣的人。
任憑時光流逝、光陰如轉,鄭善仍一如既往,從一而終,行俠仗義,專管天下不平事。
鄭浩然的鄭,大善人的善,這仿佛就是對他名字最好的詮釋。
廢棄民宅內。
氣氛壓抑,如蒙陰雲。
“我們要不要和他們拚了!”龐升雲咬著牙站起來,環視眾人:“他們顯然是去找人來抓我們!我們這次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要是等他們再回頭,這次定不會放過我們!”
楚素素搖頭:“不必!小鞠、小琅、牙哥的腿傷還沒好,跑不了多遠!一人做事一人當!腰牌是我偷的,大不了我跟他們走就是!我就不信,這天底下他們還能不講王法了!”
躺地上一位叫做“牙哥”的青年嘿嘿一笑:“王法王法,有權有勢才配講王法,咱們沒講王法那個命!”
此話一出。
屋內刹那間一片死寂,愁雲遍布。
楚素素與龐升雲竟無法反駁。
“混蛋不許欺負哥哥姐姐們!”
啪!
門外一聲脆響。
像是什麼裂開了。
“他們又、又、又回來了!”
一股誘人的香味飄過矮牆,八歲的小娃負責看門,此時他慌慌張張地提了棍子哭喪著臉走了進來。
他哭哭啼啼地掩麵而入,將半截棍子丟在一邊。
噗通!
孩子嚇得原地跌了一跤。
“我長得有那麼可怕麼?”
鄭修一巴掌拍斷棍子,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
片刻後鄭修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因為不久前遭遇黑店的事,讓鄭修痛定思痛,裝上了【震懾】,就是為了應付不方便出手欺負人的情況。他剛才一個眼神就不小心把孩子嚇成了這樣。
“你想乾什麼!一人做事一人當!彆為難他們!”
瘦弱的楚素素朝鳳北與鄭修張開雙臂,壯著膽子瞪著高大的猛男。
猛男走近,偉岸的身影在楚素素麵前遮天蔽日,遮黑了她的世界。
“餓了吧?彆瞎嚷嚷,我們又不是壞人。”
鄭修咧嘴一笑,從懷裡取出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塞進楚素素口中,堵住了她的嘴。楚素素起初看猛男一見麵就上手,甚至抱了寧死不屈的想法。可當她感受到口中的溫熱與聞到了肉香時,整個人傻愣在原地。
“來,都餓了吧?我耳朵很靈,聽見你們肚子在咕咕響。”
鄭修將肉包子分了下去。
有幾個小孩起初躲在牆後不敢上前,但沒辦法,包子太香了。不消片刻,所有人都圍了上來。
“還有雞腿。”
“人人有份,不著急。”
鄭修將食物分下去後,走到那幾個傷者身邊,俯身查看他們的傷勢。
猛男分包子的行為,充分地表達出他的善意。連龐升雲與楚素素二人,也一邊啃著包子,朝地上幾位傷員點點頭,示意他們不必擔心,先看看猛男想乾什麼。
“你叫什麼?”
鄭修摸上男孩的腿,小腿下段畸形青紫,被打斷了。
“莫、莫子牙。”
哢!
一聲脆響,鄭修將那變形的腿扯直,動作之快男孩還沒感覺到疼痛,下一秒猛男便一巴掌將【正骨膏】拍了上去。
“骨頭斷得乾淨利落,正骨後外敷正骨膏,十日一換,再用木板固定,最多兩個月,自能痊愈,行走不誤。”
“雖然這麼說他們不喜歡聽,”鄭修回頭朝鳳北努努嘴:“虛鼠雖然人品不咋的,還長得像內鬼。但他下手還不至於喪心病狂,也就是發脾氣的程度罷了。這點骨傷,稍微有點經驗的大夫都能處理。我揀藥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這城太小,幾位郎中都聽說這幫地痞招惹了大人物,不敢幫他們治傷。”
鳳北訝然問:“你,竟在為虛鼠開脫?”
鄭修搖頭:“我隻是在說一個事實,欠揍的人依然欠揍,等逮到他了揍一頓就是了,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