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北這才道:“他們定在畫中。食人畫食人畫,若那副畫內藏鬼蜮,一切都能說通。他們都被拉進了畫中。”
鄭修皺眉:“可有一點說不通。鬼蜮的生成條件極其苛刻,需在常闇與常世的交界方可形成,要接近常闇,需要以大量的人魂‘向’衝擊常闇常世的壁障。區區一副畫……不,或許隻要公孫陌是真正的天生異人,才能說得通。”
鄭修原本是想按照常規的理論說不太可能。但一想到這段時間的經曆,鄭修覺得隻要和異人沾點邊的,就沒什麼不可能的。
異人天生就站在了門徑中,無法以常理推斷。
無論是鄭修的,鳳北的,皆是如此。
“可畫既然在等等大師手中,以我們夜未央的作風,也不便硬搶。”
鳳北道。
鄭修麵露無奈:“確實,我們與他無冤無仇,我們甚至提出看那副畫一眼的要求,等等大師都滿足了我們。若是硬搶,鄭某也有幾分不願。但那副畫的詭異之處,的確是引起了鄭某的興趣。”
鳳北點頭:“若那副畫真的藏了鬼蜮在其中,失蹤的幾位星宿、下弦肆,定受困於畫卷中。我匆匆一瞥間看見的夜未央腰牌,不似有假。”
….鄭修笑問:“你怎麼想?要履行夜未央職責去救人?”
鳳北臉上露出淺笑:“鄭大哥如何想,鳳北便如何做。”
言下之意是一切由鄭善做主。
“二位姐姐和叔叔……”
楚素素如做錯事的小孩般,眼神閃爍,弱弱地舉起手:“有一件事……我……我……”
“我臨走前忍不住試了試。”
“想說那位老大師慈眉善目,不會罵人。”
“沒想到,”
她將藏在衣襟中的手取出,仿佛變魔術似地,從那瘦弱的胸襟中拔出一根油包長物。
楚素素低著頭,將食人畫交出:“我這不經意一偷,就偷成了。”
鄭修與鳳北麵露驚愕,一時無言。
楚素素知道自己做了錯事。
一時沒忍住,將畫偷到手了。
他此刻看著叔叔姐姐的表情,以為他們生氣了。
畢竟叔叔不久前還說沒他吩咐彆亂出手。
“我就是沒忍住。”楚素素見二人沉默,以為鳳北與鄭修生氣了,便怯生生地問道:“那,這畫,要還回去麼?”
……
在鄭修、鳳北、楚素素走後不久。
雲流寺中。
門扇緊閉的正殿中,老和尚獨自一人,在黑暗中敲打著木魚。
空洞沉悶的木魚敲擊聲在空曠的正殿中回蕩,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老和尚敲木魚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緩。
忽然。
老和尚敲擊木魚聲停下,長歎一聲。
休。
正殿中長燃的燭火猛地搖曳,轉眼,逐一熄滅。
頃刻間,正殿中烏黑無光,伸手不見五指。
“呀——”
不知何時,正殿房梁上,一隻渾身漆黑的渡鴉立在上頭,直到屋內燭光徹底熄去,烏鴉啼鳴,淒厲詭異。
“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老和尚對著空無一人的門口說道。
梁上渡鴉仿佛聽懂了人言,俯衝而下,在門旁低速盤旋飛翔。
隨著渡鴉的飛舞,渡鴉身上開始掉落黑色的鴉羽。
先是其中一根鴉羽在黑暗中一陣扭曲蠕動,如血肉般化作第二隻渡鴉。
第二隻渡鴉繼續飛舞,飄出鴉羽。
在正殿中飛舞的渡鴉越來越多,一根根鴉羽仿佛成了鮮活的血肉,憑空變成一隻隻靈動的黑色渡鴉。
旋轉的渡鴉群宛如風暴般,飛舞鴉群互相衝擊,擰成一片。渡鴉發出慘叫,一隻隻渡鴉在碰撞中化作血水與碎肉。
強行糅合的血水與碎肉在那角落中如同一個深邃的黑洞,又似深淵。這時,一位手足異樣頎長的身影,緩緩走出。
黑色的人影身上赫然裹著破爛的黑布,最令人矚目的是一頭雪白乾枯的淩亂頭發,乾瘦的臉上,眼睛部位蒙著幾層厚厚的紅色布料。在紅色的布料中,隱約閃動著六點血色微光,就像是六顆藏在了紅色蒙眼布後的眼珠子,令人心寒。
….若此刻鄭修在此,定會驚訝地發現,渡鴉血肉構築而成的那片宛若深淵的陰霾,在形狀上與鄭修在心牢中、開啟時的傳送通道有幾分類似。
手腳頎長、一頭白發、似人非人的怪人走出通道後,安靜站在一旁。
“呼——”
“呼——”
“他”胸膛起伏時,正殿中回蕩著“他”那悠長的呼吸聲。
“夜未央,養鴉人。”
老和尚一言道出怪人身份,可他那渾濁的雙眼並未在“養鴉人”身上停留,而是死死盯著那鴉群通道。
“國師啊國師,”老和尚長歎:“彆來無恙?”
“國師已死,我為夜主。”通道中傳出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他並未露麵。
老和尚默然。
夜主笑道:“多謝你將畫,親手送到‘人柱’手中。”
老和尚閉上眼睛,眉頭擰起:“這是他們的選擇,與老僧無關。”
夜主沉默片刻,道:“故友啊,你無需內疚。此間不過是一場虛空大夢,你早知此事,何必執著。”
老和尚道:“夢若不醒,那便是真。”
“夢還是夢,假難成真。我所做的,不過是撥亂反正,讓一切重返正軌。”
老和尚:“罪過。”
夜主:“非罪。”
老和尚麵露痛苦:“請回。”
由始至終神秘的夜主都不曾露麵。
篤篤篤。
老和尚重新敲擊木魚,心沉似水。
養鴉人沉默著轉身走回通道。
漆黑深邃的通道逐漸縮小,在通道徹底消失前,夜主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邊,悠久揚長。
“一念生,一念滅,你我皆生於幻夢,死於泡影。”
“她……絕不能醒。”
留下一句奇怪的話,養鴉人、通道、夜主徹底消失在老和尚眼前。
蓬,蓬,蓬,蓬。
通道消失後,熄滅的燭火重新燃起,正殿內恢複光明。
渡鴉通道消失處,留下了一片如同瀝青般漆黑粘稠的液體。
砰!
忽然。
一道身影撞碎殿門,如野獸般四肢著地,鼻子翕動,仿佛聞見了什麼味道。
此人麵目猙獰,童仁倒豎,竟是送客的如塵歸來。
“咳!老禿驢,你竟要害老子!”
如塵麵色瘋狂,喉間顫動,發出嘶啞的咆孝。
他揮動雙臂向老和尚衝來,腳下卻踩在了漆黑粘稠的液體上,一滑,骨碌碌滾向老和尚。
“等一等。”
“等一等。”
老和尚施出等等禪,如塵滾動的速度越來越慢,到了老和尚麵前時,竟一點點地在半空落地,恰好跪在了蒲團上,雙眸緊閉。
“等一等,莫著急。”
老和尚凝重的眉目逐漸柔和,摸著如塵那光禿禿的腦殼。
“莫著急呀。”
老和尚的手在光禿禿的腦殼上左盤右盤,越盤如塵的神情越平靜。
“等一等”三字有如入耳魔音,如塵那扭曲的表情轉眼變成了天真無暇的孩童,又似淤泥中生長的白蓮,一塵不染,照見本心。
如塵睜開眼睛,俏皮眨眨眼,吐出舌頭笑道:“嘻嘻嘻……多謝師傅~”
燭光明亮,照著如塵的舌頭,舌上留有奇異刺青。
刺青字跡清晰,分明是“壬辰”二字!
.
白衣學士提醒您:看完記得收藏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bige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