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修以“鄭善”的化身在外麵意氣風發、大殺四方,勇猛無敵。
而在畫中世界,鄭修彬彬有禮、溫柔和藹,惹人垂憐。
鳳北卻是頭一回,看見鄭修如此虛弱不堪、宛若屍體般的模樣。
她沉默著一步步向鄭修走去。
如今,在地牢中,圍繞在鄭修身邊的,都是他的心腹,鄭修可信任的人。
鄭二娘、吱吱、波波、萍萍、莉莉。
慶十三沒有告訴她們,他去外麵接應的人是誰。她們更不知這數月來夜未央中出現的驚人變故。當鳳北在慶十三的引領下抵達此處時,幾人臉上驚訝難掩。
慶十三攤攤手,一副“我也不曉得叻彆問我”的樣子。
鳳北走到鄭修麵前,鄭修虛弱地睜開眼,勉強擠出了一抹笑意:“失禮了。”
她手腕一翻,一顆宛若黑珍珠般的眼睛安靜躺在她掌心中:“張嘴。”
鄭修看著那顆眼珠子,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來人,去爐裡烤一烤,要十分熟,不要辣。”
其餘鶯鶯燕燕聞言猛地一愣。
吱吱二話不說朝慶十三揮揮手:“十三哥,快喊賀廚子來!”
鄭二娘卻搖頭:“不!不等了!容二娘親自下廚!”
說著鄭二娘與吱吱真要拿走眼珠子,去後廚加工。
你這時候給老娘講究起來了?鳳北又好氣又好笑,心中鬱結頓時消散無蹤,她故意板著臉將那顆眼珠子拈到鄭修嘴邊,用毋庸置疑的口吻一字一頓道:“吃下去。”
鄭修苦著臉:“這可是眼珠子…生的。”
鳳北嫣然一笑,柔聲道:“乖,彆鬨了。吃下去了,晚點給你獎勵。”
“真的?”
鳳北笑著點頭。
鄭修妥協:“至少……得蘸點醋。”
鳳北朝四大丫鬟其中一人輕聲道:“快去盛一碟陳醋來。”
她指著萍萍。
萍萍仍未回過神,一臉懵逼地出去裝醋了。
鄭二娘等人早已驚呆。
最讓她們震驚的並非那顆黑乎乎的珠子是什麼。讓她們震驚的是,鄭老爺對鳳北的態度。
鳳北儼然一副“正妻”般的姿態。
而鄭老爺的反應……竟似乎樂在其中。
鄭二娘狐疑的目光在鳳北與鄭老爺兩人身上來回轉,心中不解。
慶十三輕喲一聲,若有所思,機智地隱於黑暗中。
這可是鄭家的家務事呀,我慶十三可不方便摻合了。
慶十三默默為自己的智謀點了一個讚。
希望彆打起來。
慶十三很快出現在正廂庭院中,提著長長的煙杆,倚在牆頭,吧嗒吧嗒抽著煙,心道。
黑暗中,哨聲此起彼伏,兄弟們正用兄弟會的暗語,問慶十三裡麵的情況。
慶十三咻咻咻吹了幾嘴,回哨笑罵:都老老實實守著,老爺的風流事,是咱們能插嘴的嗎?我慶十三是那種亂嚼舌根的人麼?
這沒說等於說了,“風流”兩字相當於將裡麵的情況說明白了。
言下之意是應該人沒事了,正風流著呢。
頓時黑暗中隱隱傳出不少笑聲。
笑著笑著,所有人都鬆了一口大氣,彙在一起,鄭宅的角落同時響起一聲“呼~”,吹動了樹影。
地牢中。
鄭修蘸醋將那顆眼珠子生吞下去。
吞下眼珠子的瞬間,一股腥臭湧上,熾熱的燒灼感仿佛要將肚子燒穿,痛得鄭修渾身冒著冷汗,渾身都在抖,死死咬著牙沒發出半點聲音。
其他人一看,哎喲不好,正想安慰。鳳北卻習慣性地上前輕輕抱住了鄭修的腦袋,鄭修一下子就不疼了。
所有人見狀又是一愣。
這鳳北下手太快了。
很快,鄭修那乾癟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鼓起,皸裂的紋理重新煥發出新的光彩。
良久,鄭修重新睜開眼睛,笑道:“我沒事了。”
“喵~”
一聲喵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小鳳喵不知何時溜了進來,安靜地趴在一旁看著。
鄭二娘等人回頭看了一眼,納悶是否上麵的暗門沒關好,但也沒想太多,在鳳北的攙扶下,鄭修回到房中。
一路上,鳳北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與鄭修的“接觸”,仿佛成了一種習慣與肌肉記憶。她與鄭修以外的所有人仍會下意識地保持距離,惟獨鄭修,相守十年,點點滴滴近乎本能,在鄭修麵前,她忘了她的不祥,忘了她的體質。
直到將鄭修安置到軟榻上,見鄭修沉沉睡去後,鳳北仍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心中忐忑,喃喃道:“這不可能。”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鳳北認為,他之所以能觸碰“鄭善”,那是因為“鄭善”其實是鄭修的“化身”,說白了就是異人奇術的一種。她的術鬥不過鄭修的術,才導致她的不祥無法傷害鄭修分毫。
但這短暫的觸碰,讓鳳北恍然醒悟,其中的道理似乎並非她所想的那麼簡單。鄭修之所以能克製她的“不祥”,似乎另有緣由。
“為什麼?”
鳳北無法理解。
她的病……好了?
她恨不得立即找點彆的活物試一試,卻又忐忑不安。
鳳北抬眸,看著裹緊被子,熟悉的睡顏。
“是因為他麼?”
“鳳北姑娘。”
鄭二娘將其他人遣走後,關上房門,走近鳳北。
鳳北後退了一步。
鄭二娘柳眉一皺,停下腳步,微微一笑:“二娘替老爺多謝鳳北姑娘,若不是鳳北姑娘取來‘解藥’,老爺這病疾,二娘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鳳北平靜點點頭,算是回答。
二娘欠身作揖:“請鳳北姑娘莫要怪二娘唐突,二娘有一問,不知鳳北姑娘可否解惑?”
鳳北沉默片刻,看了一眼床上的鄭修,捏緊雙拳,聲音微微顫抖,神情卻依然清冷與平和,她沒等鄭二娘發問,已猜出鄭二娘的問題,便自行答道:“萍水相逢。”
二娘訝然。
熟睡的鄭修卻咕噥一聲,囈語道:“鄭夫人。”
鳳北腮幫一鼓,鄭二娘長袖掩嘴,也掩去了眉目間淡淡的惆悵。偷偷一笑:“二娘懂了。今夜,就有勞鳳北姑娘照料老爺了。”
鄭二娘說著便盈盈走出去,關緊了房門。
鳳北抬了抬手,檀口微張,沒來得及拒絕。
“她走得太快了。嗯。是這樣的。”
鳳北很快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
不是她願意,而是鄭二娘沒來得及問她的意見。
屋內,燭光搖曳,鳳北在床邊坐下。有外人在時讓她感覺到局促不安,隻是當房間內隻剩他們二人時,鳳北的心情反倒平靜下來。
安靜了一會,鄭修悠長的呼吸時不時夾雜著淡淡的鼾聲。
她看著鄭修的臉,不由自主地靠近,越靠越近,二人雙唇幾乎貼在一起。鄭修“睡夢”中下意識地探了探嘴,卻探了個空。
鳳北眼中流露出一絲計謀得逞的歡快,輕聲道:“還裝?”
她又不是不知道這家夥熟睡時是怎麼打鼾的。
瞞不過她。
鄭修睜眼,眨了眨。他從被窩下伸出手,輕輕抓住了鳳北的手。鳳北正想掙開,鄭修喊了一聲“疼”,鳳北隻能由他。
鄭修一下重一下輕富有節奏地在鳳北那柔軟的掌心中揉捏,似是暗語。鳳北懂了,卻麵露哀求:“彆……”
鄭修停止手上動作,納悶道:“為什麼?”
他察覺到二人之間的關係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