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吵。”
鄭修做了一個手勢。
慶十三剛想動,裴高雅方才沒打儘興,動作更快,一個箭步上前,一腳踩在一位蠻子的脖子上,哢嚓一聲,脖子斷了。
刹那間,聒噪的蠻子們目瞪口呆,停止了呼吸,如石化般一動不動。
在他們的印象中,大乾人循規蹈矩,彬彬有禮;他們相信大乾人會遵從兩國交邦不殺來使那套。沒人料到這位看似俊朗斯文的赤王是一言不合就動手。他們忽然想起了在香滿樓中因魯莽而送出一血的“達米巴”,“達米巴”自小暗戀月玲瓏,勇猛有勁,深得狼王喜愛,族裡許多人都認為他與月玲瓏才是一對——直到狼王下令讓月玲瓏前往大乾和親。
鄭修不知自己無意中又奪了彆人心頭好,輕飄飄下令殺了一人,耳根清淨,赤王滿意了,深邃的目光炯炯有神,望向月玲瓏。
“他們是雪之氏族的族民。”
月玲瓏聽見了那一聲清脆的“哢嚓”聲,閉上眼睛,心如死灰,漠然道:“荒原上有十支氏族最為強盛,狼王一死,下一代狼王,將從十大氏族中選出。”
“哦?”霍惑眼睛一亮,他敏銳地從月玲瓏的話中捕捉到些許端倪,與沈石宗對視一眼,暗暗點頭。
鄭修沉吟著,將霍惑與沈石宗的眼神交流收入眼中,他沒有點破,不動聲色繼續問:“何為十大氏族?”
月玲瓏用聽不出喜悲的口吻如實回答:“風,花,雪,月,雷,炎,沼,林,山,獸。多年以來,一直是十大氏族輪流選出最為優秀的繼承者,繼任狼王。
“你撒謊。”霍惑忽然冷笑一聲:“二十多年前,鄭將軍殺進荒原時,我們曾派人打探過你們的兵力分布與氏族人文,根本就沒有你所說這十大氏族。”
“不,她沒有撒謊。”
鄭修忽然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而後聲音大了幾分,眉頭皺起,朝月玲瓏示意道:“你繼續。”
霍惑悶哼一聲,沒再反駁,閉上嘴巴,安靜聽著。
月玲瓏仍是那一副如屍體般冷漠的表情:“一直以來,我們生活於這片荒原上,承受著饑荒與嚴寒,我們的祖先頑強地活著,繁衍至今。我們一直都對荒原心懷敬畏,漸漸的,天上的雷,地上的雪,狂暴的風,山上的土,雲間的月,散發著惡臭的沼澤,一望無際的叢林,行走於林中的猛獸……祖先們對這些,心懷敬畏,我們至今仍相信,隻要敬畏他們,就能安然活在這片土地上……”
“漸漸的,荒原上的惡劣天氣,貧瘠的土壤,祖先們所承受的一切,成為了我們的信仰,成為了我們的氏族圖騰。”
不得不說,月玲瓏的大乾語學得不錯,她的聲音即便不帶半點感情色彩,可從她的口吻中,鄭修仿佛看見了一群野蠻人,在與天災人禍的搏鬥中,活成了越來越愚昧的模樣。
“大約二十年前,第一位’沼巫’出現,他的虔誠換來了荒原的憐憫,他能使用沼澤的偉力。”
月玲瓏看著鄭修的眼睛:“我們後來將氏族改成了我們圖騰的名字,我的氏族是‘月’,敬畏圓月的我們,在圓月的光輝下,我們能得到圓月的庇護。”
說著,月玲瓏低下頭,仿佛是天上的烈日讓她覺得不適,她渾身微微顫抖著。鄭修隱約看見她的臉上浮現出一塊塊紅斑。鄭修心中一歎,本想硬氣點,可後來還是心軟了,隨手畫了一把傘,替月玲瓏遮擋天上烈日。
月玲瓏接過血色畫傘,她親眼看著鄭修咬破手指擠出血液一幕,傘柄仿佛仍帶著鄭修血液的溫熱。
“所以,毫無疑問,襲擊我們的,定是雪之氏族的族民。”
一旁,一直安靜傾聽的沈石宗,好奇地摸了摸那柄逼真的雨傘,心道離譜,聽到這裡麵露冷笑:“你們都是一夥的,難道不是為了假借聯姻之名,故意刺殺我大乾棟梁赤王,好讓我們大帝失去重要的左膀右臂?”
“額……不至於。”聽見沈石宗的話,正在思索蠻族奇術的鄭修老臉一紅,連忙擺手:“不至於不至於。”
沈石宗是鄭浩然的迷弟,他言語間仿佛將這份崇拜落在了鄭修的頭上,說他們遭遇的刺殺全因赤王。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和尚,撓著光頭,一臉納悶地說道:“不是你們提出要聯姻的嗎?這又不是咱大哥樂意的,小僧大哥不缺夫人。”和尚差點將自己在赤王府中所見所聞說出生怕彆人不信,見其他人非常認同地用力點頭後,和尚繼續道:“你們其他氏族的人,原來不同意這場婚事嗎?”
唰!
所有人目光看向和尚。
和尚不知所措地搓著頭皮:“小僧說錯了?”
沈石宗一拍大腿,驚呼:“一語中的啊!”
霍惑點頭:“一針見血。”
鄭修納悶:“你們才看出來嗎?”
這回連霍惑都忍不住乾笑兩聲。
他們的確剛看出來。
他們還以為這是一個陷阱,專門包他們來著。
“看來前麵的路不太好走啊。”
霍惑歎息一句,清點人手,讓下屬們稍作歇息,便重新上路。
鄭修此刻心情卻莫名的複雜。
北蠻中的改變,定和他二十年前一切的起因白鯉村有關。他阻止了燭的儀式,人柱不全,以至全天下開始發生了種種奇怪的事件。可轉念一想,鄭修暗暗咬牙,他所做的一切絕對沒有錯,沒有人理所當然地因為所謂的“天下太平”而死。如果他爹當年也是因為這件事,那麼……
回想起雪之氏族的奇術,月玲瓏的一番話,讓鄭修抽絲剝繭,漸漸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關於門徑圖中,【囚者】下方的一大片空白。
他一直無法想象那一片空白是什麼門徑。
如今鄭修隱約明白了。
十大氏族:風,花,雪,月,雷,沼,山,林,炎。
還有“獸”。
“天地與自然……”
“人是絕對無法‘扮演’的。”
“唯有敬畏與崇拜……”
“這種敬畏之心,讓他們漸漸地融入了自然,無限地……接近了它們。”
“天,地,人!三種道!”
“自然景觀,凶猛異獸,與……奇人!”
“這就是我在窺見囚者時,那四十九道光原本的麵目!”
沉思許久,鄭修恍然回神:“果然,是燭。”
鄭修幾乎可以肯定,燭的真身,就藏在北蠻中。
月玲瓏撐著傘,傘柄溫熱如故。她趁著鄭修不注意,悄悄抬眸,看著傘上畫著幾朵小花,點綴著那片空白,嘴角一翹。
其實有一件事,月玲瓏沒有告訴鄭修。
同時這也是月玲瓏一直無法理解的事。
從一開始,月玲瓏就知道她未來的夫君,不是皇子,也不是高官之子。
他未來的夫君,隻能是“鄭氏後人”。
她抵達大乾都城後,月玲瓏驚訝地發現在原本在爹口中隻是一介富商的鄭修,竟成了大乾的王爺。於是,門當戶對的兩人,讓這場政治聯姻多了幾分理直氣壯與理所當然。
沒有任何人反對,沒有半點阻礙。
公主嫁予王爺,仿佛理應如此。
月玲瓏彎彎的睫毛輕輕顫著,陰影斑斕,她思緒飄出,仿佛回到了出發之前,爹在帳中,說的那一番話。
“爹在二十年前,答應了一位故友,若你是男孩,則結拜為兄弟,若你是女孩,就當他女人。”
“爹這一生辦了許多錯事,任何事都能反悔,唯獨這件事……不能。”
“去吧,我的娃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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