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敢相信許鈞豪說的話。
許鈞豪找到了盟友“是吧,我一開始也不相信她的結婚對象是商從洲,”他脊背往後靠,懶散地坐在椅子上,認命般地笑了下,“隔天我去她家,商從洲和她出現在我的麵前。證據確鑿。”
“算了,我說出來你們也不信,”許鈞豪沒把書吟推至風口浪尖,他說,“等會兒商從洲來了,你們可以問他。”
聽到這話,沈以星靠近書吟,小聲道“他人其實還可以。”
書吟不無認同“是挺不錯的。還是附中的老師,條件挺好的。”
沈以星打量著他,徐徐道“但配不上你。”
書吟無奈“在你眼裡,沒有男人配得上我。”
“哪有”沈以星夾帶私貨,“商從洲配得上你,陳知讓也勉勉強強配得上你。”
書吟若無其事地瞟了沈以星一眼,玩味地說“你該不會想過,讓好閨蜜變成你的嫂子吧”
沈以星理直氣壯“不行嗎肥水不流外人田。”
書吟沒回答,隻勉力笑了笑。
周圍的桌席漸漸坐滿。
隔壁桌認識的人互相打招呼。
書吟拿起手機,給商從洲發消息,問他什麼時候來
。
商從洲回得很快,是條語音消息。
宴會廳嘈雜熱鬨,不方便聽語音,她轉了文字“臨時又有一個會,我大概九點才能結束。我剛看到群裡的人說,他們待會兒吃完酒席,轉戰去ktv唱歌。我在群裡沒說話,卻被點名要過去,你要不要和我一塊兒過去”
想必是他們同學群發的消息。
同桌的人也邀請了沈以星和書吟。
沈以星是麥霸,對此躍躍欲試。
書吟想了想,給商從洲回了個“好”。
直到婚宴結束,商從洲和陳知讓都沒有來。關於商從洲結婚的八卦,也沒得到當事人的證實。
他倆工作纏身,不過好在不會缺席晚上的唱歌活動。
附近有一家ktv,商從洲以示歉意,給他們訂了包廂。
包廂裡,果盤酒水小吃,擺滿了金色台麵。
包廂裡的人都是高中同學,翁青鸞是二班的,一班和二班是兄弟班,兩個班的學生玩得很好,跟同班同學沒差。這算得上是高中同學聚會,沈以星和書吟是格格不入的無關人員。
是以兩個無關人員,沈以星進了包廂直奔點歌台,手拿著話筒開始點歌。
書吟則坐在暗角沙發處,心不在焉地玩著手機。
她能感受到,許鈞豪時不時佯裝無意地撇向她一眼,欲言又止。像是想和她說點什麼,能說些什麼呢道歉還是彆的書吟並不在意,也不需要他的道歉。
對與她無關的人,她向來輕視之,淡漠之。
高中同學聚在一起,最愛聊彼此一同經曆過的學生時代。
書吟今晚喝了好些玉米汁,肚子有些不舒服,於是起身,迎著明暗變幻的詭譎光影,悄然離開了包廂。
幾乎是她剛消失在ktv的長走廊儘頭,走廊的另一端,出現兩個挺拔高挑的身影。
說來湊巧,商從洲和陳知讓停車時遇到。
他們若無其事地打著招呼,一同上樓。
包廂門打開,裡麵的人聊得熱火朝天,無暇顧及門外來人是誰。
他們坐在方才書吟坐過的地方。
晦暗角落處,不仔細瞧,沒人會注意到他倆。
聽了會兒,才知曉大家在聊高中時誰喜歡誰、誰和誰談戀愛,這種每逢同學聚會都會出現的話題。
有人開起話頭,說自己和隔壁班的女生談戀愛,每天下課都跑她們班教室找她,結果被她們班班主任抓了個正著。
年少輕狂的時候,萬分豪橫地說了句,自己絕對會和她結婚。結果大學還沒畢業,兩個人就分手了。
換來好一陣唏噓。
也有人說,那時候談戀愛的沒幾個,主要還是玩暗戀。
有人附和道,是,我當時還暗戀過翁青鸞呢
年華匆匆也過去了,以往難以啟齒的話語,在此刻毫無負擔地提及。
大家促狹著“剛剛她結婚,你怎麼不上去搶親”
“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早就不喜歡了。”那人說,“翁青鸞那時候不還喜歡商從洲嗎一轉眼,他倆都結婚了。”
提到商從洲,有人咋咋呼呼地喊著“你們誰給商從洲發條消息,問問他到底什麼時候過來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他結婚這事兒。”
陳知讓愣住,猛地看向商從洲。
不知是誰碰了下射燈開關,昏昧的包廂霎時被光填滿。
人群裡接二連三地冒出驚訝聲“商從洲,陳知讓,你倆什麼時候來的”
好似為這通對話安靜的環境,歌也停了下來。
商從洲靜坐在那裡,坐姿優雅,早在他們交談之際,他就發現了人群中坐著的許鈞豪。想必他結婚一事,也是從許鈞豪口中透露出來的。
他並未生氣,畢竟結婚並非醜聞,而是喜事。
他神色溫淡,不急不緩地說“剛來沒一會兒,看你們聊得起勁兒,就沒打斷。”
有人迫不及待“許鈞豪說你結婚了,真的假的”
商從洲眸光清寂,語氣沉靜地說“真的。”
包廂內先是安靜了一瞬。
下一秒,迸發出無數的尖叫聲。
霎時,商從洲成為主角,被人問著到底是何許人士,能夠拉他這等神入凡塵
商從洲對此哭笑不得“我哪兒是什麼神我就是普通人。”
餘光裡,陳知讓起身,離開包廂。
同學們七嘴八舌的,商從洲有些招架不住,“哪兒還需要我多做介紹,你們今兒個還和她一塊兒吃飯。”
沈以星笑著,插了句“誰讓你老婆那麼沉得住氣,任彆人如何猜你老婆是什麼人、做什麼工作的,她都安安靜靜地吃飯。”
商從洲問她“書吟人呢”
沈以星左右張望“估計上廁所去了吧。”
商從洲起身“我去找她。”
丟下滿室起哄傻眼的人,他怡怡然地離開。
走廊拐角處,陳知讓指尖夾著猩紅的煙。
光影晦暗,將他的臉部輪廓勾勒的分外立體,神情裡的凜冽也比往日冷了幾分。似終年皚皚的雪山,冰涼孤寂。
離得近了,才發現陳知讓拿煙的手不受控地顫,眼裡布滿紅血絲。
到底是世交,商從洲於心不忍“抱歉,我和書吟結婚的事,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陳知讓沒有看他,隻看向正前方。
過了好久,他嗓音喑啞,“你倆結婚,遲早的事。”
略微停頓,他咬字“恭喜。”
“謝了。”商從洲目光有種深海的幽遠,“高三的時候,書吟的奶奶住院,是你交的醫藥費。”
應當是疑問句的,可是不管是遣詞造句還是語氣,他用的都是陳述肯定。
“這重要嗎”陳知讓深吸了口煙,兩頰凹進去一大片,像個癮君子,萬劫不複,“我做的時候沒想讓她知道,現在更
不想讓她知道。”
“為什麼”
陳知讓輕嚇一笑“聰明人不該刨根究底。”
商從洲說“我不明白,這中間有近十年的時間,你為什麼不和書吟告白”
“因為她配不上我。”陳知讓睇向他,眼神裡沒有任何的鄙夷與嘲諷,商從洲隱約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了顧影自憐的意味。
“我不像你,整個家族都會為你鋪路。我不行,所有的一切,都得靠我自己爭取。我爸媽從小到大常說的一句話時,你是哥哥,你得照顧好妹妹。所以星星成績不好,沒關係,哥哥成績好就行。星星可以做她想做的事,但我不行,我得按照我爸媽設想好的路,一步步往前披荊斬棘。”
“父母對我的人生伴侶有著嚴格的要求,家境、學曆、外貌、工作等其實什麼都不重要,隻要她能夠對我的事業、她的家庭對我的事業有幫助,就行。”
陳知讓慢慢垂下眼,手指著自己的手和腳,“看到了嗎”
商從洲莫名“什麼”
陳知讓說“束縛在我手腳上的無形的鐐銬。”
商從洲無法安慰他。
任何的安慰都是無力的,尤其是他見過太多陳知讓這類的人需要靠聯姻鞏固自身地位,以婚姻作為代價,為家族謀利。
“我以前以為她喜歡我,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喜歡的是你。”陳知讓沒想到,自己竟會和商從洲說這件事,心裡是千帆過儘的悵然,“所以我討厭她,也討厭你,當然,我更討厭的,是自作多情的我自己。”
“每個人的喜歡都有結局,我和書吟的結局就是沒有結局。”陳知讓胸中的鬱結似乎都隨煙霧散在空中,他嘴角揚起笑,“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祝福你倆的。祝你們幸福。”
畫麵清晰又模糊。
有那麼一瞬,讓商從洲想起曾經學生時代的他們。
競賽成績出來前,陳知讓和商從洲百無聊賴地坐在教室裡。
陳知讓問“你覺得這次是你第一,還是我”
商從洲語氣很淡“不出意外,應該還是我。”
陳知讓笑了下“我讓你的。”
商從洲也笑“是嗎次次都讓我”
空氣莫名又靜了下來。
陳知讓忽然說“你知道我媽為什麼給我取這個名字嗎她希望我什麼都知道,但又懂得謙讓。”
商從洲無波無瀾的語調“原來每次考第二,都是你的謙讓。”
陳知讓笑著搖搖頭,他歎了口氣,無力的像是能歎出山河灰來。
“長大了才知道,世界上多的是我做不到的事。我做不到,又不想承認自己的無能,所以隻能用謙讓當做借口。我以為這樣我會好受些,”那是他們唯一的一次交心,陳知讓自嘲般笑笑,“實則並不,隻有懦夫才會給自己的失敗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半小時後,競賽成績出來。
第一的位置,還是商從洲。
陳知讓是第二。
陳知讓說“好像遇到你,我就沒贏過。說句你可能不太喜歡聽,但是我肺腑之言的真心話希望高考後,我們的人生不會有什麼交集,我怕我又成為你的手下敗將。”
一語成讖。
他們的人生因為書吟,再次有了交集。
煙霧繚繞,商從洲斂了斂眼眸,說“不是我讓你成為了我的手下敗將,陳知讓,是你讓你自己成為了你的手下敗將。”
煙燃至尾端,幾綹煙灰落在陳知讓的鞋麵。
輕如塵埃的煙絲,卻像是千斤石般,砸在陳知讓的腳上。他動彈不得,他羞愧難當。
好半晌,他聲音隱入塵埃中“或許吧,但她是裁判,你忘了嗎她一心隻想讓你贏,你又怎麼可能會輸”
遠處傳來一道溫婉的女聲“商從洲”
他們齊齊望去。
ktv的廊道裡裝著ed燈,黑暗的環境中,亮著曖昧的紅光。
書吟嘴角掛著抹溫柔的笑,緩緩向他們走來。或許,是緩緩朝商從洲走來,因為到了他們跟前,她才發現陳知讓的存在。
“你也在啊。”她朝陳知讓點了點頭。
陳知讓眸光疲乏,朝她輕抬下顎,當做回應。
他像是很累,揮了揮手“你倆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書吟和商從洲離開,走了三四米遠,陳知讓看見書吟垂在身側的手,主動去牽商從洲的手。
他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隻知道她看向商從洲時,側臉彎起愉悅柔和的弧度。
那是他和書吟認識近十年,都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的,輕鬆,幸福,蔓延著朝暮的,鮮活的愛。
陳知讓慌亂彆開眼,顫抖著手,掏出一根煙,打火機點了好幾下,才點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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