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這步……”商幸堯雙手發抖,“已經……無法挽回了……季存,這就是你想達到的目的嗎?公開所有的爆料,這就是你……”
商幸堯聲音都啞了,“你就這麼想,逼死她嗎?公開消息還不夠,還要開記者發布會,把一切都推給她和劇組,把所有的事情——你一定要這樣嗎!”
“什麼?”
季存腦子裡仿佛有什麼轟的一聲炸開了,“她怎麼了,你告訴我她怎麼了!”
“她死了!”
商幸堯怒吼一聲,“我沒有妹妹了!我捧在手掌心的商綰沒有了,當年拚儘一切托付給你要你幫忙保護的妹妹——”
商幸堯退後兩步,被自己的保安拉住,黃欽在一邊帶著口罩,死死抓著他另一隻手臂,“你冷靜點——”
商幸堯痛苦得閉上眼睛,再也不說出彆的話。
黃欽說,“我帶你去車上恢複一下心情。”
商幸堯被他拉著往前走,保安攔在前麵開路,用來抵禦那些記者的捕捉。
而季存,站在那裡,像是被人抽空了靈魂。
陳渡看著不忍,上前輕輕碰了他一下,“季存?”
季存跌跌撞撞靠在了牆壁上,沒有支撐,他覺得自己兩腿一軟都要倒下去了。
“沒了……”
季存瞳仁渙散,臉上的表情蒼白又茫然,如同一個小孩,“她沒了?她沒了……”
“家屬簽過字了。”張良走出來,穿著白大褂,摘掉了臉上的口罩。季存看見他,內心氣血翻湧,“你是做醫生的,是你把商綰藏起來了對不對?你把她放出來!肯定是你!”
“季存!”見到季存衝上去,陳渡去抓,江鈴兒跟在張良的時候大喊著,“季存你還不肯清醒是不是!”
還不肯……清醒……
不,不可能的。什麼是清醒?他現在清醒得很!
“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做了手腳!”季存嘶吼,內心所有的情緒如同灌頂的驚天浪潮將他吞沒,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他,那他就要瘋掉了!他的心跳從來沒有那麼快過,這算什麼啊?這算什麼啊!
“季存你冷靜!”
“我要怎麼冷靜!”季存紅著眼睛,回頭看陳渡,“人是說沒就沒的嗎?商綰是說沒就沒的嗎?我沒有允許,她就不可能自殺!不可能!”
他一遍一遍,聲嘶力竭,“告訴我理由,告訴我為什麼自殺!她沒有那麼輕易的自殺——”那個女人明明骨氣硬到了骨子裡,明明這兩年熬了那麼久都走過來了,她怎麼可能——
“告訴我不可能……”
到了後來,季存倉皇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告訴我不可能啊……你一定是動手腳了……你想把商綰藏起來對不對?你不想看見商綰喜歡我吧?你在報複我——“
“商綰的確喜歡你。”
張良的聲音打斷了季存的話,“但是她的喜歡,也隻能陪你到這裡為止了。所有流程你都可以去問商大哥,手續我們正在辦理,我不想再跟你多說一句話——”
最後的時候,張良難得地咬牙切齒,“你最好,現在開始保持安靜,就像死了一樣!”
就像死了一樣!
季存眼神慌亂,“不會的,商綰平時嘰嘰喳喳最煩了,她現在一定在看笑話……一定是在測試我……”
他上前,盯住江鈴兒,江鈴兒退後,“你乾嘛?”
“你說——你說!”季存發瘋了一樣,“商綰沒死,她故意的……故意來測試我吧?啊?我後悔了,我後悔了行不行……我真的,我公開消息隻是想……”
隻是想逼迫她……和黃欽拉遠距離而已啊……
季存紅了眼眶,“你把她放出來!你們兩個把她放出來!”
“你瘋了嗎季存?”
江鈴兒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季存,聲音都在發抖,“你以為現在服軟說兩句話,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沒發生嗎?”
“我求求你……”那個時候的季存,站在走廊中浪,失魂落魄像個流浪動物一般,絕望又窮途末路地看著張良和江鈴兒,“求求你們……告訴我,這是個玩笑好不好?把……商綰還給我啊……”
江鈴兒沒忍住,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刺痛也沒法讓他清醒了。
隻能催發季存所有的情緒,劇痛讓他喘不過氣。
“我替商綰打你的這個巴掌。”江鈴兒收回手,看著對麵陳渡吃驚的表情,她和張良並肩離開了走廊,“你趕緊滾出我們的世界吧。商綰沒了,你彆再來打擾商家!”
季存的心臟像是被人從背後用鋼筋刺穿了一樣,看著江鈴兒和張良消失,他無力地摔坐在了走廊的長凳上。
陳渡上前,一愣。
季存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下來。
商綰啊……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人死啊……是會痛的……
季存一個人在醫院的走廊裡發了很久的呆,久到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那些時間裡掠過他腦海的是無數回憶,如同滔潮灌頂,鋪天蓋地一般衝他湧來,所有曾經他忽略的忘記的統統出現在了他的腦子裡。
季存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不知道是人在哆嗦,還是手在震顫,連手心的掌紋,都快要模糊到看不清了。
他扶著牆站起來晃了晃,陳渡站在邊上神色複雜,輕輕喊了一句,“你沒事吧?”
沒事吧?
沒事……沒事……
季存想要一根一根收緊手指,卻發現自己缺乏力氣再去強撐著沒事,他抬頭看陳渡,“沒事啊,我怎麼可能有事……”
陳渡看見季存表情的這一刻,整個人都愣住了。
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可以有多絕望呢?絕望到眼裡空的像是一個洞,你明明站在他麵前,卻覺得他什麼都看不見。
什麼都裝不下,什麼都不存在。
“我根本……”
季存無力的摔回去,整個人癱軟得像是一灘爛泥。他撐不住了,他終於撐不住了。
他咬著牙哆嗦著膽子,閉上眼睛窮途末路地承認,他痛得快要死了。
“我根本沒想要她……”死那個字說不出口,就這麼磕磕絆絆在他牙齒間打轉,季存說不出口,這個字太疼了,他用力到了唇齒間都嘗到了血腥味,季存狠狠一拳砸向槍斃,這動作嚇了陳渡一大跳,上前看他皮開肉綻的手背,“你瘋了嗎!”
“我沒想她用這樣的方式……”
季存被陳渡拉著站起來往樓下掛號的地方走,他這樣自己也得看醫生處理傷口。
可是陳渡拉不動此時此刻的季存,踉蹌了一下。陳渡沒抓穩,一撒手,季存便哐當一聲跪下來。
空蕩蕩的醫院走廊,他像是一個失去信仰的教徒一般重重一跪,天地在那一刻都跟著被撞碎了,鏡頭翻轉從狹小的縫隙裡又倏地被拉遠到了長空,顛倒扭曲的秩序裡,季存一人如同一塊墓碑,靜靜矗立在塵土裡。
他在跪誰?又為了什麼而跪?
沒有人知道這個時候季存的內心在想什麼,正在經曆著什麼樣的驚濤駭浪。他一言不發地緘默,歲月的轟潮卻從他頭頂壓過。
陳渡折返,將他拉起,才發現原來季存的身體那麼僵硬,僵硬到用力都能掰斷了的地步,他拽著季存跌跌撞撞站起來,季存臉色發白,像是身體的血都被人抽乾了一樣。
“你……還是去看下手上的傷。”
陳渡不忍心看下去了,“事情都這樣了,那你……還能乾嘛呢?商綰什麼時候下葬啊,回頭去看看……”
聽見下葬這兩個字,季存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腳一樣,猛地變了表情,蒼白的臉上一雙亮得滲人的眼睛直勾勾盯住陳渡的臉,“誰跟你說的下葬?誰跟你說的她——她!!”
她……沒了……
說不出口,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這個結果根本超出了他所預料的範圍,他的大腦已經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現實了。
季存想,自己如今這樣失控的心理狀態,是不是也算接近了當時那個女人失去理智想要解脫時的心情一丁點?
陳渡拽著季存去掛了號,後來外科醫生坐在季存麵前看著他手背上的傷口的時候,嘖嘖兩聲,“年輕人,什麼事這麼想不開呢?”
想不開。
季存說話聲音有點虛無,像是飄在空氣裡似的,“就……不小心……”
“你這是沒處撒氣吧?”
醫生老練地看出來了一點什麼,隨後抬頭看了季存的表情一眼,更加確定地說道,“年輕人,心裡有什麼不舒服的,或者是想要發泄的情緒,一定要找個地方發泄。”
季存沒說話,隻是牙根隱隱咬緊。
“任何對彆人的無條件包容,或者是被迫的忍讓和寬恕,都會轉換成對自己心理的內向攻擊。”
醫生認認真真幫季存看傷口,也認認真真勸慰季存,“所以不如找個更有效更舒服的方式來定期發泄一下自己的內心。否則你會越來越消極,或者轉為暴力,或者轉為抑鬱。精神層次的健康也需要得到同樣的重視啊。”
“如果……如果出現了自殘了的情況呢?”
季存不知道腦子裡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忽然間問了一句,“如果有自殘或者自殺的情況……”
“哎呀!”
醫生嚇了一跳,“小夥子,你年紀輕輕可彆想不開啊!”
“不是我不是我……”季存頓了頓,“我……我就是問一下,舉個例子。”
醫生喘了口氣,“我呢,也不是專業的,這個問題總得交給專業的心理醫生去看。要是覺得自己心理狀態不怎麼健康了也要及時就醫。不然人就會生病了,天天讓自己喘不過氣,這日子還怎麼過下去?任何想要自殺或者自殘的人,很可能他們已經沒有辦法再掌控自己的情緒了,失去了自己身體和情緒的主動權,到後來越想越消極隻能求個解脫。“
求個解脫。
季存覺得耳邊嗡嗡響,醫生看見他這樣如同天塌般的表情都驚到了,“你……你怎麼了?”
“原來她當時……”喉結上下動了動,說出來的話已經帶上了顫抖,“有……這麼痛苦嗎?”
痛苦到沒辦法再走下去了。明明還是個健全的完整的人類,明明還擁有錢擁有活下去的機會,卻被無形的壓力逼到了走投無路,最後隻能求個解脫。
所有在愛情裡的忍耐和退讓,都變成了對自己的內在攻擊,真正的自我被瘋狂消磨,到頭來一絲不剩。
她丟失了自我。
季存哭了,陳渡在一邊扯了餐巾紙,“你乾什麼你——看個傷口都……?”
季存的眼淚從臉上無聲的落下來,“陳渡,我現在感覺自己快要死掉了一樣。”
快要窒息了,根本沒想過這個打擊來得這麼慘痛劇烈。
“要是想報複我……”季存站起來,抽著氣說話,“如果想要報複我,儘管來就是了,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偏偏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為什麼要這樣徹徹底底乾乾淨淨地消失!
憑什麼!商綰你憑什麼!你憑什麼這麼做!
季存抓著自己的領口的衣服,喘著氣痙攣,像是剛才才回過神來一樣,遊離的靈魂回到了軀殼裡,於是那些知覺便開始密密麻麻地爬回來,痛覺重新聚攏,他另一隻手抓住了空氣,走投無路後來揪住了陳渡的衣角,“為什麼,為什麼是這樣的結果?我根本沒有想逼她到這個地步……”
還沒來得及……來得及告訴她真相……
醫生看著季存這種變化,張大了嘴巴,“小夥子你……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陳渡尷尬地衝醫生打招呼,拿了病曆卡直接將季存從診室裡扯出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一聲吼,吼得季存臉上血色儘儘失。
他嘴唇蠕動著,隻是寥寥數字,“我在做夢吧?”
“夢醒了。”
陳渡咬牙切齒,“她死了。”
她死了。
誰又能經得起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
季存胡亂地搖著頭,說話毫無邏輯,像一個自閉症孩童,“騙我的。她和張良聯手騙我的。故意這樣演戲給我看,她成功了,她成功了!”
陳渡看不下去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我不自欺欺人……我還能乾什麼?”
季存轉過頭來,聲嘶力竭,“我還能乾什麼!商綰沒了!沒了!!你以為我不難受嗎!我痛得快要死掉了!”
死……掉了……
季存無力地靠著牆壁,整個人像是要緩緩地滑下來一樣,他說,“我不要這樣的結局,我不要……我想她活著,我想要她好好地,哪怕不跟我在一起,哪怕是鐘讓和她在一起……”
他伸手遮住自己的臉,不讓眼淚流下來的表情讓彆人看見。
“騙我的……一定是騙我的……我不會承認的,這樣的結果,憑什麼……”
季存發出絕望的嗚咽,“我不想這樣的,一定是騙我的,對,是假的,都是編出來的。這樣的情節我看了多了去了,肯定是他們串通好了……”
陳渡勸不了季存,隻能看著他自言自語,不知道在和誰說話。
和空氣?
還是和,已經死掉了的商綰。
第二天季存沒起床,臥在床上發起了高燒,把回來的溫芷如嚇了一跳,詢問季大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季大發用自己並不高的文化水平磕磕絆絆把事情講了一遍,而後道,“這……這我也不知道他,他能這樣啊。”
“天啊!”性格想來溫和的溫芷如也差點沒能忍受住這樣的打擊,她坐在季存的病床邊,“怎麼會這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綰綰出事了也不說!為什麼!!”
“媳婦兒,我這不是怕你情緒波動……怕你擔心……”季大發歎了口氣,“我也沒想到,能把那姑娘……逼成那樣……”
“人都沒了你還在說什麼啊!”
溫芷如看向床上緊緊閉著眼睛的季存,“這可怎麼辦啊……我都要瘋了,怎麼會出這種事情……綰綰的事情,定在幾號?”
“就這幾天了吧?”
季大發小心翼翼問了一句,“媳婦兒,你……你要過去啊?”
溫芷如聽見季大發這個唯唯諾諾的聲音,一下子就著急了,“這到底是……”
她隻能坐在床邊乾著急,“季存怎麼就生病了,怎麼就——”
“我不知道呀……”季大發低著頭,“老婆,你彆著急,我怕你也氣病了,商綰那裡……我,我派人去吧……”
“派人去怎麼行!”溫芷如紅了眼,“你到底懂不懂規矩!這是派人去,就可以當做不存在的嗎!”
這是一條人命啊,人命啊!
“我去。”
在夫妻倆正焦灼的時候,床上傳來了一個虛弱的聲音。
季存努力撐開了自己的眼睛,病懨懨的眼神裡有光猛地亮起來,和他蒼白的臉色的畫風格格不入。
他說,“商綰下葬……我去看。”
季大發正想跳起來再罵自己這個小兒子一頓,誰知道季存剛說完這話又閉上眼睛躺了回去,像是用儘了力氣就為了醒來說這麼一句話,然後就立刻又撒手而去。
季大發愣住了,隨後看向溫芷如,“媳婦兒……這……這……”
溫芷如急得柳眉揪在一起,到頭來她狠狠喘了口氣,鬆開了抓著床單的手,“罷了罷了——我們也管不了了!就讓存存去吧。”
季存沒有任何動靜,躺在那裡就如同一具屍體。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往黑暗裡下墜,他想,商綰走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周遭一片黑暗,沒有人來救,就這麼等著自己和世界慢慢脫節,然後徹底消失在世界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
能不能讓她來夢裡找自己,哪怕是一次也好……
他不想忘記她。
“啊——!!”
第二天的清晨,季存尖叫一聲從床上臥起,驚魂未定地按住自己的心臟,“不……”
這是怎麼了,他夢見了什麼?夢見那個女人渾身是血地衝他爬過來,手一翻,露出手腕上觸目驚心鮮血淋漓的無數道疤!
不……不要這樣……
季存拿起床邊的水杯灌下去,剛喝完水,門外有人敲。
“進來。”
“你醒了?”陳渡一身黑站在外麵,肩膀上彆著一朵白花,表情有些疲憊,像是強打著精神似的,“我差點又和你爸吵起來呢,聽見你聲音就趕緊竄上樓來找你了。”
“我夢見商綰了……”
季存抱住自己,“我夢見她來找我了……”
陳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來麵對季存,而後道,“今天,是她下葬,所以我才來找你的。你要一起去嗎?”
季存聽到陳渡說完這話,像是被雷皮了一樣,整個人臉色又刷的白了一層,毫無血色地抬頭看陳渡。
“商綰……下葬……”
光是念出這幾個字,就已經要花光他的勇氣了。
去……?他哪兒來的膽子去?
季存咬著牙,“給我點時間準備。”
“沒時間等你。下葬的時間都是算好的,你要走,就現在起來走。”
陳渡皺眉,“不過你身體狀態這麼差,要不還是算了吧……”
“不行!”季存像是受刺激一樣猛地大喊了一聲,“我必須去!我現在就起來……我必須去……”
陳渡看著季存一驚一乍的樣子,一會活了一會又像是死了一樣,沒說話,歎了口氣退到門外,“那你……快點收拾一下自己吧。給你二十分鐘,可以嗎?”
季存從床上跳下來,手忙腳亂地找衣服——他從來沒有那麼落魄過,平時季存哪一天不是風風光光的?在外是影帝,一群粉絲追著,在家是霸王,有錢有權又有勢。季存覺得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在誰身上摔跟頭。
然後摔了。
摔得他鼻青臉腫,不敢直視。
季存隻花了十分鐘就出門了,看見站在門外等候的陳渡,他說,“走吧,你開車來的?”
“嗯,你坐我車吧。”
陳渡帶著季存下樓,季大發看見自己兒子穿著一身黑,自然也想到了他要去乾嘛,自然是沒好氣,“還有臉起來。”
季存被父親教訓了,也沒多說彆的,跟著陳渡沉默地出門,坐上了車,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
從最開始的死氣沉沉變作了如同裡麵像是有鼓在敲打一般,快到他喘息都覺得痛苦。
“我……”季存閉上眼睛,最終發出求救般的信號,“我害怕,陳渡。”
陳渡在前麵開車,下意識放緩了速度,“你要是真的沒辦法麵對,我再把你送回去吧……”
季存死死抓住了車椅的後背,“不行!”
陳渡又踩了一腳油門,“那我就加速了。季存,你也彆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人都走了,你在這裡緬懷也沒什麼意思。”
季存耳邊嗡的一聲響,“你什麼意思?”
陳渡在開車,沒注意坐後麵的季存的臉色,想也不想就直接說了,“商綰活著的時候也沒見你對她多好,總不能人走了——你就唰的一下發現,哎呀,自己沒了她不行啊,自己愛上了她啊,巴拉巴拉的。”
季存被陳渡這番話說得全身發冷,他攥緊了手指想給自己一點力量,可是指縫間捕捉到的都是虛無的空氣,他沉默,隔了好久說,“你……是這麼看我的嗎?”
“你自己做出來的事情,怎麼叫我看你呢?”
陳渡打轉方向盤,“你對商綰好過嗎?她還在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喜歡她?”
“我喜歡她?”
季存重複了一遍,像是魂都被人抽乾了似的,他重重靠回了車椅子上,“我喜歡她。”
像是宣告著一場感情的終結,最後時分,舞台上終於隻剩下他一個人麵對,偌大的場地裡,季存的心跳聲都被拉出了無限的回音。
他對著空氣說。
我喜歡你。
喜歡,喜歡,特彆喜歡,喜歡到懷疑自己。
你喜歡的不是鐘讓嗎?你說的愛我是真的嗎?還隻是一時的新鮮感?
為什麼你身邊始終都有彆的男人?
擁抱著你的時候,你期待的是誰的麵孔?
喜歡,喜歡,喜歡到無可救藥,喜歡到發現從高中開始自己就認錯人了,追錯了背影,示錯了愛。
也傷錯了人。
到頭來……
季存笑了,笑紅了眼。當初這場遊戲,讓她滾的是他。如今後悔的,也是他。
到底要如何收場?拋下他一個人在這人世上,就算草草了結了嗎?
季存沒說話,眼淚無聲地掉下來。像是站在舞台中央,一下子四周的燈光都暗熄滅了下來,隻有頭頂昏暗的一盞燈從季存的正上方打下來,拉的他影子細長又瘋魔。
商綰啊……我喜歡你,喜歡到……要瘋掉了啊。
燈光乍暗。
舞台空蕩蕩,空氣冷冰冰。
這場愛情故事落幕了,觀眾也都一走了之。
他說的幾不可聞的我愛你。
再沒有人聽到了。
商幸堯在看見季存出現的這一刻,整個人都失去了冷靜。
他先是在原地喘了幾口氣,沒多想直接衝了上去,得虧黃欽在背後抓著,“你冷靜一下,商幸堯!”
“滾啊!”商幸堯的聲音嘶啞,像是被逼到了絕路,“你還有臉過來?你滾啊!陳渡你還敢帶著季存過來?!”
“畢竟……他們之間有遺憾。”陳渡站在邊上,“你再否認……也不能把季存撇出這段關係。”
“好,好,你們都幫著季存是嗎?”商幸堯後退兩步,“就沒人想過我妹妹嗎……?我妹妹寧可死,都不想麵對的人,你們還要把他帶來我麵前!你們是嫌不夠誅她的心嗎!”
“滾啊!”
看著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紅著眼睛摔爛了東西,朝他們砸過來,季存痛苦地站在那裡,眉間帶著來自靈魂深處的痛,“商幸堯……”
“你不配。你不配出現在這裡。”
商幸堯指著季存,“你在這裡,我妹妹都不得安寧!”
季存承認,他被商幸堯這番話傷到了。
商綰,你到底有多恨我呢?恨到能夠讓自己挫骨揚灰,卻偏偏——都不肯再見我。
季存站在門口沒有再邁進一步,商幸堯被黃欽拉拉扯扯地拽進了裡間,黃欽勸慰的聲音還不停地傳出來,“你彆鬨了商幸堯,冷靜點,今天是綰綰的事情啊……”
陳渡陪著季存,他在門口抽煙,季存在門口沉默。
“你打算怎麼辦?”
“沒怎麼辦,在這裡也能看看。”
季存啞著嗓子,“看看她。”
張良來了。
他一臉肅穆地進門,和季存不同的是,他的出現沒有引起商幸堯的任何不滿,看見他來,商幸堯的情緒才有所好轉,“你來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個男人竟成了他們的依靠。
那麼……他季存呢?
季存站在門口無聲地笑,笑自己的傻和殘忍。
這天傍晚事情結束後,季存還是站在外麵一動不動,張良出現,“你進去吧。”
季存愣住了。
“商幸堯那裡我勸過了。你進去吧,就五分鐘。”
張良臉色有些疲憊,略顯蒼白,“畢竟商綰生前……最掛念你。”
也最恨你。
季存沒說話,隻是感覺似乎有眼淚一下子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他像是如得大赦一般,跌跌撞撞往前而去,最後他停住,整個人止不住地抖。
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
不行……
季存仰頭,眼淚順著臉滑下來,他根本不敢麵對,彆說五分鐘了,五秒鐘的停留都沒有,扭頭轉身就衝著陳渡而來。
陳渡將渾渾噩噩的他拖上車,拖上車,聽見季存發出歇斯底裡的哭聲。
一邊抽泣一邊痙攣著,如同失去了家的小動物,發出來自心臟深處的哭喊聲,“我不信!我不信!”
所有的一切在看見那張黑白照的時候都崩塌了,一直以來堅持著這隻是個玩笑的信仰一下子摔了個粉碎。
季存抓著陳渡的袖子,“不要死啊……不要死啊!”
身邊都是一群因為錢和名氣接近他的人,真心對待他人那麼少——那麼少……
“不要死啊……”季存抓著陳渡的袖子逐漸脫力,無助地滑下來,“回來啊……回來啊商綰……”
求求你……回來啊……
一周後,商家的事情被人捅上了熱搜,此時正離商聞出獄還有沒幾天的時間,所有的事情都撞到了一起,各種媒體上都是五花八門的字眼,各說各的,唯一的相似之處就在於——沒有一家媒體想要放過商家。
商綰的背景到底是真的雄厚,還是假的有錢人?
商幸堯這兩年都在做什麼,讓自己的妹妹遭遇這一切?
商家早早地出了少年牢犯,如今重新回到社會,你會覺得恐懼嗎?
商綰死了?
商綰和季存到底是什麼關係
商綰和黃欽什麼時候分手
黃欽這兩天休掉了自己所有的活動和商演,在商家陪著商幸堯,商幸堯不止一次想要砸掉手機,都是被黃欽攔了下來。
商幸堯不懂這個突然間出現在自己生活裡的男人為什麼現在和自己的距離那麼近,隻是有的時候,這樣不堪的家事被另外一個外人從頭到尾目睹了,參與了,還是會覺得難堪。
商幸堯便趕黃欽走,“我知道你是我們商綰的朋友。隻是我妹妹已經沒有了,你再在這裡陪我也沒有什麼意思,大明星。”
他喊他大明星。
黃欽皺眉,“商幸堯,你現在狀態這麼差,需要人陪。過兩天商聞還要出獄……”
“我最煩的就是你這種,明明是個外人,卻還要自己裝作很了解一樣來指手畫腳彆人的家事!”
商幸堯當著黃欽的麵摔碎了煙灰缸,“滾。”
黃欽沒說話。
“是不是你覺得……尊嚴受到了侮辱,沒有把事情好好地解決,讓商綰走了,所以才會出現羞恥感……怕被我關注?”黃欽站在邊上,聲音還是柔柔的,“商幸堯……你沒必要這樣。你已經很努力了,商綰的事情我們無能為力,但是你……放過你自己好嗎?這幾年隱忍,那麼努力想要回來,想要保護家人,商綰一定不會怪你的啊。”
商幸堯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似的,黃欽的大度愈發彰顯他的無能。
無能,無能。不管是兩年前還是現在——自己的家人,他都保護不了!
“你走吧。”
商幸堯坐在沙發上,短短幾日他瘦了很多,“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看見這個黃欽,就像是看見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障礙。他知道黃欽的好意,也知道黃欽是個有擔當的男人,至少自己妹妹出事的這段時間,黃欽的行為舉止足夠有男子氣概。
隻是……
他放不過自己。
“事情都結束了,商聞是我的弟弟,不是你的弟弟。他出獄,也和你沒關係。”
商幸堯字字句句都把黃欽撇得乾乾淨淨,“這段時間,一直以來,謝謝你這麼好陪在我妹妹身邊,出事的時候每次都幫著照顧。然後,就到這裡吧。”
“我就不送你出門了。”
黃欽臉色發白,站在那裡束手無措,他像是一個遭人拋棄的小孩一樣,“商幸堯你……你這意思是……”
他明白,他都明白,沒了商綰,他和商幸堯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他到底是存了私心,隻是因為想靠商幸堯更近。
“謝謝,再見。”
商幸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眼裡漆黑一片,黃欽都沒辦法從他瞳孔裡看到自己的臉。
他頹然地放下手臂,一步一步走到門外。
後來,黃欽停頓。他問商幸堯,“你之後打算去哪裡呢?”
商幸堯沒說話。
黃欽僵直在門框裡,受著門外風雨吹刮好久,終是走了。
商聞出獄的第二天,商幸堯就帶著商聞消失了。
短短的時間內,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能夠找到曾經那個輝煌的商家的一絲一縷。好像這段時間走進大眾視野裡的那些姓商的名字的人……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再後來。
當我,從一片漆黑的深淵裡蘇醒的時候,甚至不知道,這個人世間……到底已經,過了幾年。
三年後。
收到了好閨蜜的結婚請柬,我連夜趕回國,降落在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的時候,心情有些複雜。
安茉莉今兒訂婚,我不想壞了她的婚禮現場,也不知道如今我這一去,會不會鬨出什麼風波來。
到了會場,我往裡走,看見安茉莉站在人群中衝我招手,紅唇張揚,相當漂亮。
時光的洪流從我頭頂轟隆壓過,我感覺眼眶有些濕潤。
原來看彆人幸福,也是會想流淚的。
但是沒想到的是,當天夜裡,我一個人在花園散心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我扭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鐘讓笑得令人心驚,站在我身後,“你沒死?!”
最後三個字幾乎要壓垮我的一切理智。
像是被人逼到了絕路,我故意看向彆處,“說什麼呢,今天安茉莉婚禮,最好不要鬨事吧。”
“商綰。”
鐘讓的眼裡出現了一種狂喜,那是一種我從來沒在他眼裡看見過的神色,他甚至不顧外麵會場人頭攢動會被看見,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像是在確認我切實活著一般,他又按住我的肩膀,“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鐘少爺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我現在沒功夫在這裡和你浪費時間——”
“你想玩哪一套呢?裝失憶?還是說故意扮演自己是彆人?商綰——你彆以為我不知道!”
鐘讓激動的語氣倏地變了,後半邊幾乎是含著恨意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以為這樣就可以瞞天過海了嗎?哈哈……”
他鬆開我,後退兩步,像是瘋了一樣,“天大的笑話……季存傻子一樣找了你這麼久,居然被我先找到了你……”
季存……
聽見這個名字,我本能就是心一哆嗦。
張良戴著眼鏡站在門口。看見鐘讓的時候,男人變了表情。
鐘讓愈發瘋狂,“張良都出現了,你還想狡辯什麼!你就是商綰——當年原來就是張良把你藏起來?哈哈,我到想說乾得好,看看季存現在的樣子,如果他現在知道你和張良一起藏了這麼多年,怕是會瘋掉吧?哈哈哈。”
我用力維持冷靜,“季存怎麼樣跟我無關——至於你,我就是承認了我是商綰又怎麼了?你很掛念我嗎?鐘讓?這幾年,我恨你可一點兒不比季存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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