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問出口的時候,答案就已經在陸滄夜的心裡了。
也許一切那麼顯而易見,而他卻膽怯到了要從夏恩星嘴巴裡得到一個回答,自己卻不敢去正視的地步。
夏恩星抬頭,帶動了水聲,她的聲音夾雜著嘩啦啦的聲音,就好像來自世界的另一端空靈清脆,她說,“你想聽我說什麼呢,陸滄夜?你想聽我說是,亦或者不是?”
陸滄夜的心在狂跳,他皺著眉頭,眉宇間夾雜著痛苦,“所以……我一直都,認錯了,是嗎?”
把當年的那個小姑娘當成了夏如柳,漠視著那個真正在為自己付出的人……
遲來的痛覺像是一把生了鏽的鈍鈍的刀子,不停地來回研磨著他的心口,陸滄夜寧可有人來乾脆利落地給個痛快,而不是像現在生不如死。
明明夏恩星就在自己眼前,他卻再也不敢伸手去擁抱她了。
為什麼……
夏恩星深呼吸一口氣,明明水池裡的溫度足夠了,可不知為何她依然覺得很冷。
“當年……當年福利院裡——”
“你沒必要再講下去了。”
好像聽見了什麼關鍵詞,觸發了夏恩星心底最深處的回憶,“就當當初福利院裡的那兩個我們已經不存在了吧。”
不存在。
窗外又是一聲驚雷,連帶著炸得陸滄夜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渾身都隱隱發著顫,遲來的真相終於破土而出,將所有帶著痛的回憶連根拔起抽打在他臉上,男人搖著頭,“夏恩星,是你……”
她背部的紋身也是因為……因為曾經救過他,留了疤,才會想著掩蓋……
“那個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呢!”
陸滄夜按住夏恩星,雙眸猩紅,“是你救了我,我錯當成夏如柳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呢!”
“夏恩星,你明明知道我在找你!我在找那個救了我的女孩子!”
陸滄夜的心慌得厲害,不知為何,一種要失去什麼的感覺在他心裡蔓延,他隻能徒勞無功地說著,“夏恩星,你是在看我笑話嗎?為什麼不跟我明說——我一直在找你——”
“你不是找到了嗎?”
夏恩星諷刺地笑了笑,“你找到了你的夏如柳,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認定她一輩子?”
那一刻,陸滄夜啞口無言。
感情是有遲來的鈍刀的,而現在,這把鈍刀正以回旋鏢的形態,準確無誤地,紮在了他的胸口。
是夏恩星,一直都是夏恩星。
救了他的人是夏恩星,福利院裡兩小無猜的是夏恩星,默默等著他回頭看的是夏恩星。
可是他做了什麼呢,他不僅沒有認出她,糟蹋了她一片心意,還在婚後那樣羞辱她,甚至選擇親手打掉她的孩子!
孩子……
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女兒……
冥冥之中,老天爺曾把一切他想要的都放在他的手掌心裡,但是陸滄夜卻從未發現過,並且親手摔碎了這些幸福。
夏恩星……懷揣著這樣悲傷又絕望的愛意成為我妻子的時候,你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簽下離婚協議和我恩斷義絕的時候,你腦海裡閃現過的……又是什麼畫麵呢?
到了後麵也許夏恩星根本就不想再說出當年的真相了吧,一次次眼睜睜看著他和夏如柳成雙入對,親眼見證他們二人關係親密,他們的光芒那麼明亮刺眼,而她卻如同陰溝裡的老鼠人人喊打……
那個時候,夏恩星一定是……望而卻步了吧。
當年的真相,如同煙滅後的灰,一吹就散了。灰塵蒙住的到底是誰的臉孔,早就……無人在意了。
陸滄夜抖得厲害,宛如世界末日逼近他眼前。
他做了些什麼啊!他居然把救他的那個小女孩害得這麼慘!
夏恩星再也沒有遮擋自己,看見陸滄夜的沉默,她從水池裡站起來,往外走,這一次,她赤身裸體,然而羞愧難當的,是陸滄夜。
他看著她的背,看著她背上的傷口,喉嚨裡仿佛堵了一天棉花,所有的聲音都鑽不出來,他伸手去抓夏恩星,卻被她用力拍開!
女人轉身出去,浴室外麵放著一套乾淨的浴袍,她將浴袍裹在身上,打算離開這個房間。
背後陸滄夜沉重的腳步傳來,帶著他的不安與焦灼,“夏恩星,你留下來,我們好好聊聊行嗎?有太多東西我需要和你聊——”
“沒什麼可聊的。”
夏恩星果斷拒絕。
“我現在知道了當初是你救我,為什麼你不肯留下來跟我說清楚呢。”
陸滄夜紅著眼睛看向她,“你不想給自己一個交代嗎?”
“不想。”
夏恩星乾脆利落地說,“陸滄夜,我給自己最好的交代,就是離開你。”
“你要離開我……”陸滄夜重複了一遍,“你過去那麼愛我,難道這樣就能放下了嗎?”
陸滄夜抓著夏恩星得手,放在自己胸口,“你不是恨我嗎,夏恩星!你難道不想報複我嗎?為什麼你現在說走就走——”
原來比起恨更傷人的是……連被恨的資格都沒有。
夏恩星,我不想看你這樣麻木的眼睛,我想看你的眼裡愛我亦或者恨我,不死不休,濃烈到極致,而不是現在這樣……
對我……一無所求……
陸滄夜向來高高在上,他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得不到的,可是夏恩星的出現打破了平衡。
這個女人姿態那麼低,永遠在配合他的作惡,淪為墊腳石也在所不惜,她讓出了一切!
所以她離開的時候,才能這樣……心安理得。
夏恩星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仿佛原本她的手就長在了陸滄夜的胸上似的,拔出來的時候黏連著血肉,抽筋拔骨!
“我愛你的時候你對我不屑一顧。”
夏恩星說話的時候呼吸聲很重,她死死盯著陸滄夜的臉,“現在我不愛你了,你不會愛上我了吧?陸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