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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怎麼還不下雨呢”
白鴿陪崔緹坐在梨花樹下曬太陽,聽到這話嘴快咧到耳根後頭“姑娘,你怎麼也犯糊塗了,好好的天兒,陽光燦爛,想什麼下雨”
笑過之後她臉色忽變,胳膊抬起想用手摸崔緹額頭,又覺此舉不大莊重,眼神憂傷“姑娘,彆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她篤定崔緹一場高熱燒壞了腦子,要不然為何打昨兒起就一直望著那道牆莫非姑娘不想做籠中鳥,想一頭磕死早死早超生
人嚇人嚇死人,自己嚇自己,白鴿淪為一隻瑟瑟發抖的小白鴿,聲音低弱,小心翼翼“聽奴一句勸,姑娘,好死不如賴活著,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真沒了,北院那些人做夢都要笑醒了。”
崔緹腦袋歪過來茫然看她“你在說哪門子胡話”
“我”
白鴿摸摸鼻子,心道我說的是肺腑之言。
彆看姑娘和府裡的千金小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細論起來說是仇人都不為過,姑娘若沒了,彆說笑醒,崔三笑死也是可能的。
有人眼睛瞎了,心沒瞎,有人心眼俱全,大實話到嘴邊又不忍說了。
她感歎跟了個受人欺辱的主子,裝模作樣地自打嘴巴子“欸,是奴胡說,姑娘彆往心裡去。”
“咱們養的那窩兔子呢你去偷偷把它們放了。”
“放了”白鴿仿佛看到上好的烤兔離她遠去,眼睛睜圓“怎麼要放了”
因為過兩天崔黛的人就要來,那窩兔子會被淩虐至死。
缺胳膊斷腿,血淋淋的,崔黛一邊和她形容,一邊命人擰下兔子的腦袋,大的、小的,沒一個逃過她的毒手。
“好好好,好好好,放了,放了”看她小臉發白,指節繃緊,白鴿慌得不敢再問,起來往兔籠去。
崔緹僵硬的背緩緩放鬆,梨花被春風吹落,落在她單薄的肩。
濃稠如墨的發散著,沒多少血色的臉,蒙著雙眼的白紗,反倒突顯骨子裡的靜與柔。
“姑娘,奴回來了。”
“都放了”
白鴿重重點頭“嗯”
她答得越肯定,崔緹越狐疑“一個都不能少,要全放了。”
“都放了都放了,兔子蹦蹦跳跳跑得可比咱們歡實。”她雙手背著,揪著一隻肥肥胖胖的灰兔,同伴都跑了,灰兔不甘赴死,蹬腿掙紮。
沉默須臾,崔緹輕歎“白鴿,我眼睛看不見,你不準騙我。”
這話戳中白鴿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兒,她拎著灰兔到身前來,眼睛和兔子一樣紅“奴不是有意欺騙姑娘,明天、明天是姑娘十八歲生辰,這是我留著給姑娘慶生吃的,不能放。”
十八歲生辰啊。
崔緹恍然。
她向來知道白鴿的忠心,知道白鴿不僅僅拿她當主子,比起崔黛,白鴿才是那個真正拿她當姐姐敬重的妹妹。
“這些年,是我拖累你了。”
“不拖累。”白鴿牢牢抱緊兔子,唯恐對方用苦肉計教她心軟,反正說破了天,明日這兔子必要祭她家姑娘的五臟廟
懷柔的法子不管用,崔緹抿唇,鍥而不舍“缸裡不是還有米嗎”
米是昨日崔黛特意送來的。
白鴿氣得快哭出來“姑娘的生辰,咱們不吃她送的米她是來折辱咱們的,姑娘不要受這委屈”
吃了她的米,活像是矮了她一頭
崔緹噙在唇畔的笑淡了兩分。
擔心說錯話惹得她傷心難過,白鴿正準備說兩句軟話,崔緹輕聲道“米是崔家的米,我再不受寵,到底是姓崔,西寧伯的長女吃一口西寧伯家的米,與崔黛何關
“她想折辱我,我定不自輕自賤,她想要我死,我就好好活著,即便要爭口氣,也得先填飽肚子。”
這兔子前世為她死得淒慘,這一世,她希望它做一隻快樂的肥兔。
“放了它罷。”
白鴿被說服,鬆開手,灰兔竟沒急著開溜,而是繞著崔緹裙角蹭蹭,扭頭幾個呼吸鑽進草叢,鑽進不知何時打好的兔洞。
崔緹看不見這一幕,白鴿就是她的眼睛,她笑道“姑娘,小兔崽子還知道感恩呢。”
“嗯,我餓了。”
白鴿嘴角一抽,想到沒了一窩兔子還是覺得很心痛。
“奴這就去給姑娘煮飯。”
她看了崔緹幾眼,唉聲歎氣“姑娘就是太心善了。”
哪家的千金小姐生辰宴上不擺設各樣珍饈這下倒好,沒有珍饈,兔子肉也長腿跑了。
同為爹娘生的,白鴿為她叫屈姑娘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她逼回眼眶淚意,轉身張羅做飯。
姑娘說得對,米是崔家的,姑娘是伯爺長女,吃自家的米那叫做天經地義,關崔黛屁事
三月三,既是崔緹的生辰,也是崔黛的生辰。
北院熱熱鬨鬨,西寧伯夫婦為心愛的女兒風風光光大辦生辰宴,鮮有人記起南院破瓦房裡的瞎眼姑娘。
縱使無意想起來也會覺得不值一提。
一個瞎子。
天生被爹娘視為不祥的禍胎。
今日,同樣是這個瞎子值得慶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