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謝相才將七師兄先前的一番話琢磨了好幾個時辰,心中了然後,一口氣方才徹底吐出。
雖然七師兄所說那“道法自然”的訣竅甚是為妙,但少年還是對這個世間,尤其老祖在其幼年時所說那“天道贈予”的武學一說,感到雲裡霧裡。
謝相才仍然是有些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懷中捧著的那卷,寫有“大鵬一日同風起”的詩句卷軸,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床頭立著的櫃子中。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少年低聲喃喃,太陽穴上的隱隱泛起幾分刺痛,不過早已是沒有先前那般劇烈。
悄然之間,神海之中,一座璀璨的金色宮殿緩緩浮現出輪廓,不過這個模糊的輪廓僅僅隻是在方寸神海的洞天之中停留了刹那,便是煙消雲散。
日上中天,時間已過晌午,謝相才再次感到肚饑,於是奪門而出,衝出巷子。
謝相才不再剛往街道北邊走,隻能往南,瞧瞧有什麼可以吃飯的酒家。
步行片刻,他的腳步停在一處酒家門前。
謝相才抬起頭來,見到木門之上那一小塊熟悉的招牌。
有朋。
一股熟醬油味從酒館中飄出,謝相才猶豫了一下,隨即推門而入。
“叮——”
風鈴響起,隨之飄出的一陣陣油煙。
謝相才循煙望去,隻見一道白發背影,正在酒館角落處半裸露的灶台前,忙活著些什麼。
正在灶台前燒飯的白發少年,聽到門口的風鈴響起,下意識地半轉過頭來,再見到突然到來的謝相才時,眼中並沒有多少驚訝。
謝相才站在原地,望著正輕車熟路顛勺翻炒的白發少年,心中一時間對鐵鍋中的菜肴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
無一時,白發少年便是端著兩隻陶瓷碗走到謝相才跟前,朝著一旁的高腳桌努了努嘴,“吃飯吧。”
謝相才一怔,錯愕地看著將兩雙碗筷放上桌子的白發少年。
他怎麼知道自己要來吃飯?
不過謝相才還是拉開椅子,坐到了桌前。
他不自覺地朝碗裡看去,心中有著幾分期待。
畢竟先前看白發少年顛勺手法如此熟練,想來做出的飯菜定然也是色香味俱全。
謝相才目光緩緩向下,最終彙聚到了一隻陶瓷碗中。
刹那之間,身子如遭重擊。
他微微張開嘴,滿眼難以置信。
碗中的米飯,可以用四個字形容。
黑漆麻烏。
白發少年不以為意,自顧自地拿起一雙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裡扒飯。
謝相才皺著眉頭看向低頭大口吃飯的白發少年,心中做了好一番天人大戰,方才鼓足勇氣,抬起略顯沉重的木筷子,夾起一小塊粘黏在一起的米飯。
他姑且將這看作是炒飯,炒飯入口,雙眼微亮。
隨後更亮。
謝相才有些驚異地抬頭瞧了一眼麵前認真吃飯的白發少年,隨即立刻埋頭,與對方一樣大口扒飯。
沒多久時間,兩人一同把飯碗輕輕扣在桌上。
白發少年頗為滿足地站起身來,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皮,自言自語道,“哎,我的廚藝還是這樣出色。”
謝相才讚同地點了點頭,“雖然賣相看起來不怎麼樣,但味道的確是不錯的。”
白發少年饒有興致地看向謝相才,“怎麼,賣相不好就不敢動筷子了?”
謝相才一愣,有些遲疑地輕輕點頭。
白發少年嗤笑一聲,十分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抬起一隻手指指了指酒館之外,那閉著眼倚靠在藤椅上呼聲震天的白發老翁,“那你瞧瞧,這老頭是個如何的角色?”
謝相才順著方向看去,將那白發老翁上下打量一番,十分誠實地說道,“就是一個看門的老爺子,我們豐雪村門前的老人,也差不多這個年紀。”
白發少年臉上嘲弄的神色更盛,他雙手環抱胸前,“吃飽了,有力氣了吧?出去讓這老爺子給你來上一拳,看看是個什麼感受。”
謝相才滿眼鄙夷地看向白發少年,心中有半分疑惑還有半分不信。
少年練拳十幾年,雖然算不得登堂入室,但好歹身強體壯頗有所成,不至於連一個老人家的拳腳都抵擋不住。
於是謝相才重重點頭,大步朝著酒館之外行去。
他的心中做好了一番估量:既然這個老爺子能夠看東風城的城門,身手自然是不弱,不過說到底年歲已高,赤手空拳擒拿小毛賊不成問題,但是想要一發撂倒他這個自幼習武的七尺少年郎,恐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謝相才略感冒昧地走到老人跟前,清了清嗓子。
未等開口,老人便是下意識地睜開雙眼,在看見身前站著的少年時,不由一愣,趕忙起身彎腰行禮,“八公子,老奴有失遠迎。”
謝相才還是不太習慣彆人稱呼自己為“八公子”,賠笑了一番後,瞥了一眼酒館裡滿臉壞笑的白發少年,轉頭正色望向看門老人,沉聲說道,“老人家,還麻煩您打我一拳。”
“啊?”
老人顯然是愣住了,身子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
謝相才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再一次h認真地說道,“放心吧老人家,您儘管出拳,不要有任何顧慮。”
就在老人猶豫之時,一道極為淩厲的氣息自北側一閃而過。
他渾濁的老眼猛然一縮,隨即低聲自語,“屬下知曉。”
老人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去一步,對著謝相才拱了拱手,“八公子,老奴得罪了。”
語罷,城樓上空的雲彩,刹那變色。
謝相才心中微凜,一股不安攀上心頭。
“嘭——”
老人毫無花哨地一拳揮出,拳風擠壓空氣,發出清脆的爆音。
“著了那家夥的道了!”
謝相才驚呼一聲,身形還未來得及躲閃,一道拳罡破開長空,當即朝著其麵門上砸去。
拳罡看似聲勢浩蕩,實則暗藏玄機,在其撞向謝相才麵門之時,悄然分叉,化為無數細小流線竄入少年上丹田以及百彙之間的那一處小天地當中。
罡氣彙入那些雜亂無章的原生之力中,僅僅隻用了一刹,就是在一塊難得的空地當中凝結出了一枚無色珠體。
珠體寂靜了幾息時間,隨即發出一陣嗡鳴,嗡鳴聲落下,混亂的原生力中明了出一條狹窄路線,自天靈蓋直通腹部丹田處。
謝相才如遭重擊倒飛而出,沿途撞攔無數攤位,最後重重飛進招牌為“有朋”的小酒館裡,當著白發少年的麵摔了一個狗吃屎。
“嘖嘖嘖,被一個老頭子轟飛出去,堂堂不老仙座下關門弟子,屬實是威風!”
白發少年滿臉壞笑地蹲在謝相才跟前,對著他豎起大拇指來。
謝相才憋著一肚子火氣,不過礙於先前白發少年請自己吃了一頓味道還算不錯的免費午餐,姑且將這一口惡氣咽進肚中。
他掙紮著爬起身來,一身衣衫儘數破碎,其上沾染的汙穢不堪入目。
白發少年嫌棄地瞥了他一眼,隨即走到櫃台後,取出一套棉布織成的青色衣衫。
謝相才接過白發少年丟來的一套嶄新衣衫,呼一巴掌給顆糖,他都不知道這家夥想要做些什麼了。
白發少年與謝相才那滿是異樣的雙眼對視了片刻,冷哼一聲道,“可怕你這身破爛衣服換掉吧!看著怪惡心的!”
謝相才嗬嗬一笑,找了處隱蔽的角落,將衣服換上後方才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