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和於普喝酒直到天明,酩酊大醉的謝相才早已是日夜顛倒神誌不清,在臥房裡一直睡到下午方才醒來,醒來之後已是找不到於普。
他對著房中鏡子整了整衣衫,才發現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被於普換下,如今少年身著一套樸素的僧家服飾,沒什麼違和感,也算是清新自然。
謝相才洗漱妥當之後,輕聲推門走出,穿過狹窄廊道,來到安康寺主院中。
作為安慶皇城內除皇宮外唯一的寺廟,安康寺吃儘滿城香火,不論是烈暑還是梅雨,或是如今的寒冬臘月,這裡總是人頭攢動。
謝相才這些時日都隨於普蝸居後院,有著一層天然屏障與寺廟隔絕開來,他才不曾聽到或者見到寺廟之內如此熱鬨的景象。
少年順著人群領了些香火,走到焚香爐前將手中小指粗細的香火點燃,對著四方大殿拜了拜,隨後依葫蘆畫瓢地將香火插在寺廟中央的巨型爐鼎中。
他東張西望,想要找到於普所在的位置,最後轉頭之際,他注意到了一名穿著羽緞菊紋花襖,雙手捂在腋下取暖,嘴中不斷吐著白氣的女孩。
女孩雙眼緊緊盯著謝相才,見對方目光投射而來,臉頰頓時一紅,隨後止不住地開始咳嗽。
她一咳嗽,人群中立刻擠出來一名貼身侍女,侍女攙扶住女孩,一個勁兒地用手掌撫著對方後背,又伸手幫其緊了緊棉襖。
女孩湊在侍女耳畔低語了幾句,隻見侍女抬頭望向人群中的謝相才。
謝相才不明所以,隻得對著兩人微笑點頭。
“小姐,這就是那日你在街道上看到的那名小公子嗎?為什麼穿著和尚的衣服?”
“我不知道……但是這模樣,錯不了。”
女孩蒼白的臉頰微紅,害羞地扯住侍女的一角衣袖,趕忙領著她朝一處大殿行去。
侍女領著女孩跪在藥王菩薩的佛像之前,兩人一齊磕頭,口中念念有詞。
“藥王菩薩在上,保佑我家小姐肺癆趕緊好。我家小姐一定要平平安安……還有菩薩,保佑我家小姐找到一個如意郎君,今天小姐指給我看的那個小和尚長得挺俊秀的,可惜是個和尚。菩薩菩薩,要是我家小姐喜歡,能不能放小和尚還俗……”
女孩聽著身旁侍女的胡言亂語,輕聲嗔怪道,“茗柳,你說什麼呢?”
名為茗柳的侍女嘿嘿一笑,攙扶著自己小姐起身,“小姐呀,咱們劉家每個月都交好多香火錢呢,這些小願望菩薩一定會實現的吧?”
身子骨向來孱弱的劉家三小姐掩嘴輕笑,片刻之後神色又是稍顯落寞,喃喃自語,“要是真有菩薩,那該多好呀……”
茗柳趕忙伸手捂住三小姐的嘴巴,略有些惶恐地說道,“小姐,寺廟裡怎麼能說這些話呢?”
大殿之外,謝相才有些好奇地看著佛像前竊竊私語的兩人,瞥了一眼殿內供奉著的那尊藥王菩薩佛像,心中了然。
“八公子,醒啦?”
謝相才沉思之間,一隻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轉過頭去,於普正站在身後。
少年微微一笑,對著於普拱了拱手,隨後用眼神指了指大殿內的少女以及侍女,問對方道,“於普師父,這個姑娘是?”
於普辨認了一番,說道,“那是安慶城劉家的三小姐,名叫什麼來著……哦哦哦,叫劉晚香。怎麼,你認識?”
謝相才搖了搖頭,“沒見過?”
於普撲哧一笑,“難不成一見如故、一見鐘情啦?”
少年臉微紅,“什麼話,我有心儀的姑娘了!”
於普哈哈大笑,隨後收斂神色,歎息道,“劉家的三小姐有很嚴重的肺病,家裡求佛治病都花了近百萬兩銀子,可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謝相才聞言麵色一滯,輕輕點頭。
治病當灑銀,求佛需供奉,都有道理,都沒作用。
於普接著道,“當初我幫劉家三小姐把過脈,脈象極其古怪,冷如冰窖,周身血液介於徹底冰封的邊緣,而且距離被冰封的時間越來越短。這幾年的病情似乎又有所加劇,出門的次數越發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