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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江陵再度睜開眼睛時,梅九湊到了他麵前,長長的睫毛下,眸子如一灣碧潭,清清楚楚的映照出江陵蒼白的麵容。
江陵愣了愣,下意識抬手,兩根手指在梅九臉頰上一捏。
“呼”梅九倒抽了一口冷氣。
江陵這才清醒,飛速鬆了手指,縮回了棉被裡。
“現在是什麼時辰”江陵一本正經的問。
“現在是辰時。”
江陵微訝“我睡了一整天”
隨後,他掀開錦被,撐起身子後,向著窗欞望去。大概是為了通風,窗欞開了一條細縫,雪白的光便透入屋中,江陵一時間覺得刺眼。
眨了眨眼睛後,江陵推開了窗戶,不由微愣,鵝毛大雪從天際飄落,將整個天地裹上一層銀白之色,幾株梅花徐徐綻放,冷梅清香隱約傳入鼻尖。
“下雪了。”江陵感歎。
涼風自衣襟灌入,江陵冷的一哆嗦時,梅九趕忙提了一件厚重披風過來,細心的係上緞帶。
披風邊緣鑲了一層雪白絨毛,貼在了江陵頸項,柔軟而舒適,但是江陵還是覺得有些冷。這麼想時,梅九抬手將窗欞合著嚴嚴實實,緊接著又用手背貼了貼江陵額頭。
“終於退燒了。”似乎是放心了,梅九細長的眉眼泛起柔軟的笑意,“昨晚付太醫來過了,他說你感了風寒,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吹涼風,要穿厚些衣服,要按時吃藥”
一邊說道,梅九一邊掰起了手指。
“哦,我知道了。”
“姐姐,你燒了一整夜,以後真的要注意點兒了。”
梅九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之後又將江陵拉回了床榻,出去了一趟,回來時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和一碗小米粥。
江陵先喝了幾口小米粥暖胃,梅九便提了一張凳子過來。
他用白瓷勺舀起黑乎乎的湯藥,先是小心的吹了口氣,隨後伸到了江陵唇瓣。
江陵老實吞下“你不用這樣,我自己喝就是了。”
“是不是燙了點”梅九咬著唇注視著這小小的白瓷勺。
“這倒沒有”
“那是我哪裡弄錯了嗎”梅九滿是疑惑,小心翼翼的詢問,“小時候,我生病了,我娘親都是這麼照顧我的。”
梅九的娘親是玉姬夫人。
於寒冬深夜,投湖自儘
江陵陡然想到付太醫的話,看梅九的眼神便有些微妙了,想了想後,江陵彎了彎眉眼,朝著梅九笑了笑。
“沒哪裡出錯,你做的很好。”
隨後江陵張了張嘴,示意梅九接著喂他,他完全不介意,並且表示非常享受。
梅九眉梢眼角全身笑意,細聲嗯了一下後,歡快的湊到江陵跟前,仿佛喂的不是藥,而是哄孩子用的冰糖葫蘆。
一碗藥見底後,梅九便尋了蜜餞端到了江陵跟前,眼巴巴的望著江陵“湯藥苦澀,要不要吃幾個蜜餞”
其實江陵並不需要,他既不怕痛,也不怕苦。但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一瞬間,梅九眼中落滿了星辰,白嫩的指尖粘起蜜餞遞到了江陵唇瓣,笑盈盈的說道“姐姐,張嘴。”
似乎覺得不夠,他輕輕“啊”了一聲,示範似得張了張嘴。
“啊”
“唔。”
江陵眼明手快,直接塞了一顆蜜餞塞進梅九嘴巴裡,在梅九捂住嘴巴,瞪大眼睛驚訝看著他時,江陵揉了揉他的額頭,笑了笑“自己喜歡吃蜜餞就直說嘛,全給你,彆吃多了,小心牙疼。”
“我沒有。”梅九嘴巴裡含著甜甜膩膩的味道,含含糊糊的否認。
江陵往床柱上一靠,麵容被輕紗遮了半邊,聲音雖然有些虛弱,卻是愉悅的。
“小國師啊,你前些時候不是在躲我嗎今天怎麼敢來我擷芳庭了”
梅九微愣,隨後縮回了端住盤子的手,聲音略帶猶豫“那個時候,姐姐暈過去了,我送你回來的時候,巡邏衛看到了,我前腳才踏進擷芳庭,江丞相你父親就來了。”
“然後”
“付太醫過來給你把了脈開了藥,在你情況好轉時,你父親說多謝我這些時日照看你。然後說陛下重病臥床,他忙不過來,便希望我能在這裡看著點”
“”
“我覺得這樣很不妥,但是”梅九低著頭,隻露出個發絲柔順的頭頂,最後一句話卻梗在了喉嚨裡。
江陵沒在意他的猶豫,滿腦子都是臥槽。
“江丞相到底什麼意思”江陵一直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很少會猶豫不決,基本上自己想自己的,認定什麼後,就是個固執己見的人。
今天卻破天荒的去問小紅,這個在他心中粗漢子傻白甜的係統。
係統很驚喜,係統很得意。
經書在江陵麵前“嘩嘩嘩”的卷動書頁,嘿嘿嘿的笑“如果你是個男的,長的醜一點,梅九再小一些當然沒問題啊。”
“我是什麼性彆你現在搞不清楚嗎”江陵冷笑。
“你現在是惡毒女配”係統理直氣壯。
“”
“嘿嘿嘿,估摸著江丞相想把你送給小國師。”
係統說的,和江陵想的並無差彆,然而江陵依舊隻想罵人,若是真的江菱,此時估計要哭鬨了。
先把女兒棒打鴛鴦,再把女兒嫁給心上人他爹,各種利用之後,昭陽帝一倒台,又想著把女兒送給小國師
“一個渣爹,他特麼是把女兒當妓女了嗎”
江陵總算知道江丞相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了,這份“親情”又有多麼寡味了。
江陵這頭惱怒時,梅九卻稍稍拉了拉江陵頭發。
江陵一回頭便瞪了一眼,梅九趕忙鬆手,目光三分詫異,三分溫柔,三分乖巧,還有一分飄忽的失落。
“姐姐”
江陵被這樣的目光一看,怒火如冰雪消融。
“我要走了”梅九軟軟的開口。
“”
“估計開春才會回來。”
江陵差點兒以為他都不回來了,聽到這句話眨了眨眼睛,倒是沒覺得什麼大不了的。
梅九低著頭,細長濃黑的睫毛顫了顫,在清碧色的眸子中留下星星點點的光。
“我會儘快回來的。”梅九抬頭,朝著江陵露出了柔軟而依賴的笑容,“最快的話,我回來時,也許皇城還在下雪。”
江陵被這個笑容戳到了,突然明白梅九為什麼聽了江丞相這麼說,心裡覺得不妥後依舊留下了,他是來告彆的。
這孩子大概挺舍不得他的,臨走之前想要多看看他。
“有很重要的事”
梅九遲疑的點了點頭。
“不去做這一輩都會後悔”
這個問題梅九能夠回答,他舔了舔唇瓣,眸光定定“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後悔,一輩子太長了,但是我不去做的話,我大概會一直做噩夢。”
“哈哈。”江陵笑的沒心沒肺。
天生便勾人的五官展開,仿佛能夠媚到人骨子裡“那就好好乾。”
江陵又揉了揉梅九的頭發“小國師,彆讓自己後悔啊。”
梅九慎重的點了點頭。
江陵又詢問“什麼時候走”
“今天。”擠出兩個字後,梅九趕忙回答,“如今整個皇宮由端王以及你父親掌握,我現在不走,過幾天就很難走了。”
“能理解。”
“不過姐姐也不用擔心,現在應該沒人能夠為難你了。”這裡的人指昭陽帝,據說昭陽帝身體中的毒已經發作,徹夜哀嚎,痛不欲生。
梅九很是認真的說道“我聽師傅說,東海之外有仙山,仙人齊聚,有無數靈丹妙藥,所以,姐姐的病肯定會好的。”
“好。”
“姐姐,這裡麵的東西你拿著,我要走了。”和以前一樣,梅九在江陵床頭放了一堆東西後,便低著頭欲離開。
在他手指搭在門框上,即將開門時,江陵喊住了他。
“等等”
梅九回頭。
江陵雙手抱胸,側著頭,語氣懶洋洋的“心海居是你母親曾經居住的地方,對不對”
“嗯。”梅九點頭,“我經常會去那裡看看。”
“我聽付太醫說過玉姬夫人的事。”江陵放柔語氣,臉上卻帶了幾分糾結“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你娘”
“”
梅九沉默了好一會兒,語氣前所未有的堅定“以前有,後來就沒了。”
第一次見到江陵時,一切太過巧合了,仿佛被一雙手安排了一般,眼前這人便猝不及防的和他的母親的形象融合在一起。
“你還記不記得擷芳庭那天晚上,姐姐對我說過的話”
江陵當然記得,他把梅九弄哭了,那個少年像個小獸一般抵著他的肩膀,無聲哭泣。
“我娘親拉著我哭過很多次,哭的妝容都花了”
玉姬夫人是草原上群雄追逐的嬌花,豔麗無匹的嬌花,性格柔軟,沒能成為展翼翱翔的飛鷹。
“那天姐姐跟我說話時,非常強大,非常堅強。”梅九靦腆一笑,“所以,我沒把你當成我母親。”
江陵突然覺得臉有些紅,被誇的。
“咳咳。”掩飾似得咳嗽兩聲,本來隻有一個問題的江陵,突然還想再問一個問題,一個糾結他很久的問題。
江陵眸子落在了梅九頭頂的好感度上,除了喝醉酒那天,好感度奇異的漲到了至親至愛的程度外,便再一次落回了原處。
100
血淋淋的字體下,小國師卻是如此的無害。
江陵詢問“你是不是恨我或者有時候非常非常討厭我或者覺得我是個妖豔賤貨什麼的”
最後四個字梅九聽不懂,卻驚惶的擺了擺手“我沒有姐姐,為什麼這麼說”
江陵滿不在乎的笑了笑“你有時候看我的眼神,好像很煩我一樣”
梅九震驚了“有,有嗎”
“肯定有”
“我沒有。”梅九糯糯回答,隨後極為肯定的回答,“如果真的有,我一定是在恨自己。”
梅九推門離開時,幾株梅花怒放,清香隱約,梅心花蕊豔紅如血。
幾日後。
胡族可汗贏來了兩位貴人。
拿著浮塵的道人和用厚重鬥篷遮住麵容的少年。
這位首領爽快一笑“清塵子,還有我乖侄兒,等你們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