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乾嘛要飛?直接拉弓射箭,一箭就把他射下來了。”程三五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我剛把那老鷹射下來,正好嘴饞,順勢把他扔進熱水裡一滾,燙掉羽毛,然後架在火堆上,當場烤了吃。”
長青先生啞然失笑,不過這也符合夢境之中事物混淆的狀況,譬如為何會有弓箭,被射殺的安屈提為何沒有變回原身,熱水火堆又是從何而來,這些問題在本就離奇顛倒的夢境中,反倒顯得理所當然,一概沒有答案。
“難怪你說夢話時,還會提到什麼烤雞。”長青先生發現自己也是傻,乾嘛要追究程三五的夢境?他又不是那種能於夢中窺見過去未來的有道高人。
“對了,當初在神宮深處,你是如何打敗安屈提的?”長青先生忽而又問。
程三五方才那興致高昂的表情漸漸消退,抓了抓胡子,回答說:“那家夥有傷在身,我衝上去三拳就揍倒了。”
長青先生半信半疑,儘管程三五所發刀芒的確一度重創安屈提,可是當他趕到鏡殿檢視無頭屍體時,發現安屈提胸口巨創已然愈合,想來尚有幾分餘力負隅頑抗,而且他有星髓在手,法術威力大增,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隻不過當時大家都沉浸在戰勝強敵的興奮喜悅,誰也沒有過問程三五究竟是如何殺死安屈提的。
“我也曾習武數年,雖然隻得平平二字,但高深武藝、罡氣奇功,我可不是一無所知。”長青先生又變回往常那自負形容:“武者外發罡氣,固然是有製術破法之能,但也並非絕對。
“彆家不說,就以我道門而言,法術乃役神禦氣而成,神念越精、氣機越盛,法術效力與威能自然是越強大。尤其是那些符籙道派,以神念構成諸般真形,再行布內外氣機成就法術,符篆落筆間宛如榫卯咬合,真不是光靠強悍罡氣就能動搖破壞的。安屈提何等人物?連大清淨寺的主持都敗亡他手,哪裡是隨便三拳就能打死的?”
坐在對麵的程三五眼皮耷拉,十足像是書院裡那些不認真聽講、昏昏欲睡的學子。蘇望廷見狀偷笑不已,長青先生一拍桌案,喝道:“我們都沒喊困,你睡什麼?”
程三五撓頭說:“你說起這些東西,就跟和尚念經似的,嗡嗡嗡個沒完,我哪裡聽得懂?”
長青先生咬牙暗罵,他自負之餘,也難免好為人師,受不得程三五如此愚昧蠢笨,卻理所應當、不以為恥的模樣,打定心思要讓這個無腦夯貨長長腦子。
“我真的隻用了三拳就打死了那家夥!”程三五正要辯解,抬頭指向對麵:“不信你問她!”
此時阿芙款款走來,她換了一身紅綠相襯的齊胸對襟襦裙,臂彎間掛著杏黃色薄紗披帛,露出雪白頸肩。頭上紮了一個三環飛仙髻,另有兩綹微卷褐發垂於臉側,與碧瞳紅唇一襯,彆具韻味。
“程三五,你又在說我壞話了?”
與先前乾練英氣的胡服男裝相比,換上漢地仕女裙裝的阿芙,還真就多添了幾分柔媚動人。藏在襦裙之下的修長身姿,邁著輕盈短淺的步伐,隱約可見下方的淡青色繡鞋,果真像是高門貴女一般,連說話的語調都帶上幾分貴氣。
同桌三名男子,蘇望廷早有家室,隻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長青先生潛心道法,於女色並無追求。反倒是程三五,兩眼放光,上下打量起阿芙,目光似乎要穿透織物、直達內在,沒有半點掩飾之意。
“你怎麼換了這一身?”程三五驚喜問道。
“女子更衣,還要跟你們報備不成?”阿芙一捋裙擺,同樣坐在桌旁。
程三五微微側身靠近,鼻子抽動:“一股子胰皂味,好像還摻了花香。”
若是尋常男子這麼做,阿芙定然視其為無禮冒犯,指不定還要拔出刀來,割下鼻子以作懲戒,但她隻是托了托發髻,笑著問:“好聞麼?這是前朝宮中禦用的萼綠玉容胰,可不是什麼人都用得起的。”
程三五挑起大拇指,稱讚道:“香是真香,騷是真騷。打扮成這樣,是要去勾引誰?”
阿芙動作一頓,原本保持的高貴氣質頓時破功,她暗暗咬牙,臉上的高雅笑容,此刻也多添了幾分惱火之色。
這下長青先生也忍不住笑意了,趕緊抬手遮掩,心想對付此等深淺莫測的母夜叉,還真就是要程三五這種莽撞人才行。
“程三五,你在西域這麼些年,就沒有人想過撕了你這張嘴嗎?”阿芙笑靨帶怒。
“哪裡的話?我這個人可會討人高興了,不信你問老蘇。”程三五言道。
蘇望廷嘴角止不住抽動,他看得出來,阿芙身為內侍省繡衣使者,對老程有著超乎尋常的寬容。換做是等閒武夫,如此言語冒犯,估計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唯恐觸怒過甚,蘇望廷連忙轉移話題:“阿芙姑娘,我們今日將要前往崆峒山中黃觀,不知你有何安排?”
“稍後內侍省會有人前來接應。”阿芙恢複如常:“反正去中黃觀也是順路,一同前去倒也不妨。”
“話說,星髓這麼緊要的東西,內侍省為什麼不早早派大隊人馬前來護送?”程三五問道。
蘇望廷搶先開口:“老程,內侍省自有安排,輪不到你我多言。”
程三五識趣閉嘴,而長青先生卻發現,程三五這無心之語,正好點破阿芙此行用意絕非為星髓而來。
因為哪怕內侍省繡衣使者行事隱秘,但到了台麵上隻她一人,恐怕也難以成事。長青先生追隨達觀真人修煉道法、研讀兵書,發現阿芙孤身前來西域,更像是刺探敵情的斥候,隻是不知她真正的目標究竟為何。
昨夜長青先生還跟蘇望廷聊起了星髓歸宿一事,由於星髓是由阿芙帶回長安,所以此番圍繞此物的爭奪,陸相爺和英國公其實都沒有討得好處,誰都不算是最終贏家。
至於內侍省的態度,那就更是曖昧難測。因為內侍省隻效忠於皇帝,奉旨監察天下,威權甚著,他們的一字一語都能決定許多人的生死禍福。
“我這裡又不是隻有星髓,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零碎。”阿芙卻沒太在意:“齊大都護的人手一直護送我們出隴右道,本身就不太合乎規製。我讓內侍省派人來原州接應,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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