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為了對付吳旅帥一眾人馬,張藩提前設想好幾個辦法,最終依照各人能耐——胡乙施法驚馬、許二十三潛伏堵截、程三五正麵交鋒,把吳旅帥等人困在溝壑內中,將其儘數斬殺。
其實對於張藩來說,吳旅帥這夥人的死活並不重要,身為內侍省的繡衣使者,為了完成上麵派來的差事,也曾殺害過無辜,尋常人的良心早已拋諸腦後。
而相比起前往靈州查明鹽州妖祟實情,張藩此行真正的任務,就是觀察程三五的一舉一動。
“你不用對他有太多約束。”離開長安前,馮公公親自召見張藩,並囑咐道:“程三五想要做什麼,你儘力配合就是。”
“可如果此人有危害朝廷官府的舉動呢?”張藩雖然對程三五此人了解不深,但是能被馮公公如此重視的人物,絕非尋常之輩。
“隻要不是當眾格殺朝廷命官,或者公然謀逆,你都可以放任他去做,自然有人幫你們收拾局麵。”馮公公說這話時,語氣平淡得令張藩不寒而栗。
內侍省權柄極大,有時候甚至會先斬後奏。但事情到了這種程度,往往也意味著極大的凶險和危機,通常不會是一介青綬使者能夠應付的。
大多數外人並不知曉,內侍省的繡衣使者也有地位高低之彆,在翊善坊內行走時用綬帶作為區分,並且與朝廷官員品秩服色相似,以朱紫為貴、青綠為卑。
而能夠佩戴紫綬的繡衣使者,如果不在拱辰衛中,便是常駐各道,負責監察下轄州縣,位高權重。整個內侍省的紫綬使,也不超過三十人。
“你要是辦好這趟差事,回來後可擢升紅綬。”馮公公的話語猶在耳邊回響,讓張藩越發覺得,程三五此人暗藏不凡能為。
“幾位恩公,我們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前往靈州。”魏應安頓好鄧蕙君後,前來道謝。
吳旅帥為首的一眾家奴部曲被斬殺殆儘後,魏鄧二人就算是暫時逃脫追殺。
魏應對於程三五等人主動出手,自然是萬分感激,也很清楚自己夫婦二人無以為報。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程三五等人並未索恩圖報,這等仗義俠客的風範,讓魏應大開眼界。
“正好,我們也是去靈州。”程三五言道:“既然魏家兄弟有親朋在節度府任事,那說不定還能幫到我們。”
魏應當即拱手作禮:“恩公有何煩難之處,小人務必赴湯蹈火以報!”
“言重了。”張藩則說:“我們去靈州是為了做生意,如果能有官府庇護,那自然更好。”
麵對魏應,張藩換了另一套說辭,他打算從販賣私鹽的路子,嘗試探聽靈州鹽池的相關消息。
魏應回答說:“我有一位族叔,便是在節度府任巡官,想來時常與商人打交道。待我將幾位恩公介紹給他,應該能大開方便之門。”
“哦,那就承你吉言了。”程三五哈哈大笑:“出發,這就前往靈州!”
……
沿著馬嶺水一路向西北行進,翻過青剛嶺,便已到達靈州地界。
大夏將天下劃分為十五道,靈州雖然也屬於關中道,但此地自漢代以來有朔方之名,風光景物迥異於關中,僅是風雪一項,便要凜冽猛烈不少,讓人感歎朔風酷烈。
而且與京畿一帶人煙稠密、處處城郭不同,靈州境內有大片渺無人煙的荒野。撥開積雪,下方是雜草稀疏的沙土地。
不過這樣的荒野景象沒有維持太久,繼續沿著安樂川行進多日,跨越黃河、經過鳴沙縣,靈武城近在眼前,此處也是朔方節度使主治所在。
靈武城東鄰黃河、西望賀蘭,周邊南北近三百裡的狹長地帶,水草豐茂,土實平曠。
本朝初年大力拓邊,征調內地百姓至靈武一帶屯墾築城,並在此修水利、興文教,漸漸出現繁榮景象。
經過多年建設,靈武一帶物產豐饒,本地魚鹽粟米充足,有塞北江南的美譽。過往朝廷向北方用兵,也多從靈武一帶征調糧秣,或是將內地州縣的物資運至靈武,以供調度。
朔方節度使守備地界,是長安的北方屏障。所以當今皇帝設立朔方節度使後,能夠領旨就任者,必然是深受信賴的王公大臣。
近年來,北地戎狄諸部懾於大夏軍威,除了受朝廷特地招撫安頓,也不乏主動南下歸附,所以靈武一帶同樣是胡漢雜居,也有大量商旅南來北往。
因此程三五一行人趕著數十匹馬行走在官道上,並不會顯得異樣另類,甚至在中途就有幾名商人看中馬匹,前來攀談。
出麵與那些商人洽談的並非張藩,而是胡乙。程三五看著他與商人低聲交談,還用袖筒遮掩交握雙手,分明是在討價還價。
“這個胡乙怎麼啥都會啊?”程三五見狀,不由得詢問一旁下馬歇息的張藩,低聲道:“既懂法術、又能馭馬,連做生意都有模有樣。”
“他是粟特人,這夥人就是以擅長經商聞名。”張藩笑著解釋:“胡乙剛學會走路說話,就跟著家人做生意,耳濡目染,再傻也學會了。至於那馭馬秘法,他說是祖上先人跟一位白馬神定了什麼契約,從而能聽懂馬語,靠著哨聲便能隨意指揮馬群。”
“粟特人?我在西域也見過。”程三五皺了皺鼻子:“他們狡猾得很,有一次在屈支城放出回鶻來攻的假消息,使得麥子價格一夜間漲了五六倍,他們提早囤積居奇,狠狠賺了一筆。當地百姓為了搶購糧食、以防不測,差點鬨出人命來。”
“無商不奸,這話雖然過了,但還是有些道理的。”張藩言道。
“那根鐵鐧又是怎麼一回事,我看那挺精巧的。”程三五盯著胡乙背上的長條革囊,口沿紮緊、密不透風。
張藩解釋說:“胡乙因為馭馬秘法得以進入內侍省,隨後經過高人指點,又學會另外一些法術。不過你就彆指望他的法術能夠用來廝殺了,哪怕是吐火吞劍的戲法他都做不到。”
程三五嗬嗬笑道:“這可不一定,光是讓馬群同時受驚這項就夠厲害了。”
此時胡乙談完生意,接過一個錢袋子仔細盤點,聽他埋怨道:“我不過少喂幾日草料,馬匹稍微掉膘,那些漢地商人就把價格壓得不成樣子,真是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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