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甜水村後,程三五幾人轉道向北,前往白鹽池。
河套以南的朔方諸州,並非皆為水草豐美之地,反倒是有大片荒漠,其中湖泊水澤多是苦澀鹹水,當地百姓將其開發成鹽池,星羅棋布於朔方諸州,其中以白鹽池規模最大,產鹽最多。
冬日天寒,並非是曬鹽時節,但湖池之中凝結的芒硝,同樣是白鹽池中的一項重要物產。
遠遠望去,經由人力挖鑿而成的水池中,浮現一團團宛如白花的硝凇,鹽戶們將岸邊結成板塊狀的芒硝鏟起,經由小推車送往彆處囤積,忙碌得熱火朝天。
“大冬天也歇不得啊。”程三五望見此景,不由得感歎道。
許二十三冷笑一聲:“我們也沒處歇。”
胡乙自言自語:“不知芒硝價格幾許?”
程三五問道:“這芒硝有什麼用?”
“可以入藥,利於通便下瀉。”胡乙說:“我聽說道門煉製外丹也用得著,具體怎麼弄我就不清楚了。”
此時張藩駕馬走來:“彆閒聊了,我已經打聽到龐觀主所在,趕緊過去,免得被人搶先一步。”
張藩很清楚,自己這幾人雖然逃離靈武城,但朔方節度使斷然不會放過他們。
哪怕短暫時日內能夠甩脫追兵,可隻要朔方節度使往下轄州縣大量派出人手,廣發追緝文書,張藩他們在朔方一帶,遲早無處容身。
而想要扭轉這種局麵,隻能寄希望於曾經和劉夫人有過往來的龐觀主。
白鹽池附近也有城郭,不少販鹽商人聚集於此。因為出門在外多有凶險,商人自然偏好拜神問佛、祈求平安。這些販鹽商人得知龐觀主來到鹽池城落腳,也紛紛前來求請出行如意符。
程三五等人見到龐觀主時,他剛送走一位商人,似有不耐,正要叫弟子關上院門,張藩急忙衝上前去,將門擠開一線,匆匆道:“內侍省繡衣使者張藩,求見龐觀主!”
聽到這話的龐觀主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作思考狀,看模樣是一名其貌不揚的中年道人,髭須稀疏,披著一件赭紅鶴氅,聽他問道:“內侍省?閣下有何貴乾?”
“事關機密,不知可否容我等入內詳談?”張藩拿出代表內侍省身份的勘合魚符。
龐觀主打量魚符幾眼,示意弟子打開院門:“進來吧。”
張藩一行進入這尋常院落,就見龐觀主正在指揮手下幾名弟子收拾各色法物。
“龐觀主是來調查鹽池妖祟一事麼?”張藩率先問道。
“不錯。”龐觀主引眾人至正堂落座,他隨意坐到榻上,盤腿養神:“明明是你們內侍省的劉夫人要我出麵一探究竟,怎麼還要派你們幾個來?莫非是怕老道我偷懶耍滑,所以安排人手監察?”
龐觀主看似涵養不錯,但嘴上絲毫不饒人,張藩連忙言道:“看來龐觀主還不清楚,劉夫人她……已經死了。”
“死了?”龐觀主聞言一驚,抬頭便問:“誰殺的?”
張藩嘴巴微張,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程三五發問道:“誰告訴伱劉夫人是被殺的?”
龐觀主微微一怔,隨即沉聲說:“劉夫人是你們內侍省派到靈武城的密探,她之前來玄武觀找我,氣色如常、並無病痛,怎會無端暴斃?定然是受人加害而亡!”
“不錯。”張藩用眼神示意程三五收聲,趕緊解釋說:“我們奉馮公公之命,前來靈州調查鹽池妖祟,原本打算先與劉夫人接洽,探聽靈州本地風聲。孰料劉夫人滿門被害,而且我們還被朔方節度使誤認為是滅門凶手。”
聽完這番講述的龐觀主臉色古怪,不由得問道:“楊節帥並非不講道理之人,他怎會認為你們是凶手?”
“我們……先前按照內侍省查案辦差的慣例,沒有對外表明身份,因此雙方產生了一些誤會。”張藩言道:“今番前來,除了是為查明鹽池妖祟,還希望龐觀主出麵,帶話給楊節帥。”
龐觀主長歎一聲:“我大概明白了,你們與楊節帥起了衝突,說不定還殺傷了朔方軍兵士。你們擔心事情鬨得不可收拾,不敢直接返回長安,所以轉道來找我。”
“龐觀主明鑒。”張藩叉手作禮,他如今有求於人,不敢仗著繡衣使者的身份頤指氣使。
“承蒙賞識。”話是這麼說,可龐觀主語氣略顯冷淡:“不是我不願意幫助幾位,而是我在楊節帥麵前,未必能說得上話啊。而且還事關劉夫人……等等,你們該不會不清楚劉夫人和楊節帥的關係吧?”
張藩與程三五幾人各自對視,隨後帶著疑惑目光望向龐觀主,對方無奈發笑:“劉夫人與楊節帥私底下交情不淺,隻是為尊者諱,大家不會放在明麵上說就是了。”
“啊?他們倆是奸夫淫婦?”程三五脫口而出。
張藩已經習慣程三五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作風了,龐觀主卻不大適應,不悅道:“你們內侍省一點規矩都不講了麼?能不能彆讓這等粗魯之輩插話?”
“你們先回避吧,讓我與龐觀主單獨談話。”張藩隻得讓另外三人離開正堂,免得程三五多言壞事。
“不曾想,劉夫人與楊節帥還有這重關係。”張藩這回算是明白過來,為何劉夫人幾乎能事無巨細地探聽到朔方軍政。
並非是往節度府中安插人手,而是劉夫人親自出麵,確實比其他人便捷得多。
而張藩如今隻覺得麻煩更甚,這樣一來,他們與楊太初可謂是公私兩重仇怨,說一句不死不休也是輕了。
張藩甚至一度打算,直接將程三五交出去給楊太初泄憤,以求擺脫追究。但要是這麼做,回到長安後恐怕也無法向馮公公交待。
“你們直接與楊節帥起衝突了?”龐觀主細聲探問道。
張藩有些絕望地點頭:“剛才插話的那位叫程三五,他……大概殺了幾十人,都是朔方軍的兵馬。”
“幾十人?”龐觀主望向屋外,臉上難掩驚疑之色。
“此人武藝不凡。”張藩補充道:“不瞞龐觀主,我前來調查鹽池妖祟還是次要,此行真正目的……”
“好了,這是你們內侍省的事情,我不想多打聽。”龐觀主非常識趣地打斷對方話語,隨後歎氣說:“你們太看得起我了,雖然有幸擔任朔方諸州的道門威儀使,但我在節度府中並無一席之地,倘若觸怒了楊節帥,他都用不著向長安上奏彈劾,直接派兵將我拿下便好,你們找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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