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反諷道:“你現在這樣,的確像是內侍省出身。”
“你這話像是在罵我。”程三五氣哼哼。
長青輕歎一聲:“此次處置鹽池妖祟有成,你這是要被內侍省委以重任了?”
“大概是吧,反正讓那些大人物決定,我懶得想。”程三五絲毫不在意,他見長青盯著自己,問道:“怎麼了?你覺得有哪裡不妥?”
長青起身掩上門扇,麵露嚴肅道:“你不在長安這段日子,我也探聽了一番。內侍省名義上是監察天下,但實際卻多有貪贓枉法、構陷羅織的惡行,許多原本無辜之人落入內侍省那幫鷹犬手中,無罪也變得有罪了。”
“你擔心我也會變成那種胡亂捏造罪名、坑害無辜的壞人?”程三五笑著問。
“內侍省有此風氣,不是單獨某個人潔身自好就能回避的。”長青勸說道。
“你這……”程三五啞然失笑,隨後說:“真要論朝廷法度,我當年在西域乾的那些事,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我可不是什麼安分守己的良民啊。”
長青當然知曉,他隻是覺得,像內侍省這種背靠皇權的內朝近侍,如果毫無約束牽製,恐怕遲早會淩駕百官之上。
儘管表麵上不願承認,可如今陸相的權位仍然不是內侍省可以動搖的。然而縱觀史書,外朝宰輔屈服於內朝近侍並非什麼稀奇事,誰能確保後來繼任者可以維係眼下局麵呢?
而且內侍省如此行事無忌,不還是仰賴於皇帝麼?內侍省為了保證權位不失,其必然走向極力迎合皇帝喜好的路子,逢君之惡不遠矣。
皇帝一人治天下,倘若毫無約束,以天下奉一人,那便是獨夫逞凶、殘害萬民,有違天道。長青不希望看到這種結果,也不希望程三五變成幫凶。
“我始終覺得你進入內侍省,是禍非福。”可長青也不知要如何勸告,程三五顯然聽不進這一堆大道理。
程三五起身一拍長青肩膀:“不必擔心,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心裡還是有杆秤的。要真是犯難,我也能偷奸耍滑。”
長青聞言隻好點頭,可程三五拍他肩膀拍得起勁,又多拍了好幾下,力度一次比一次重。
“喲嗬,看來這幾個月,你進步飛快啊!”程三五笑著稱讚道:“手發癢了,來來來,讓我試試你的劍法!”
……
翊善坊,拱辰堡。
“你猜猜範中明是怎麼死的?”陰冷如故的殿室中,閼逢君麵對馮公公時,神色語氣宛如與好友閒談一般。
“難道他不是被程三五所殺?”馮公公撚起一枚丹玉,看了兩眼便隨手扔下。
“肯定是程三五殺他不假。”閼逢君含笑說:“我檢視過範中明的屍體,發現他居然是被《坎淵九壘》的掌力所害,身中經脈腑臟被毀得一塌糊塗。”
馮公公稍加思索:“逆反功勁?”
“差不多。”閼逢君沉吟道:“不過程三五修煉的炎風刀法,成就一身陽剛功體,想要逆轉屬氣相克的坎淵掌力,似乎不易做到。”
“程三五另有根基?”馮公公言道。
“這也不足為奇吧,畢竟程三五當年能犯下河陽血案,一路殺出都畿道,本就不是尋常之輩。”閼逢君沉吟道:“而且我懷疑他與拂世鋒有關。”
馮公公眉峰微斂:“何出此言?”
“我在靈武城時,感應到有人暗中窺視。”閼逢君言道:“對方反應極快,在我趕到之前就逃離了。但我還是捕捉到一絲殘存氣息,那是東海蓬萊特有的煉氣功法。”
“東海蓬萊?”馮公公輕按牆壁,顯露出一個暗格,從中取出一本簿冊,親自提筆書寫:“不過據我所知,像你這樣的仙道有成之人,往往神氣內藏,望氣之術難察,怎會有氣息殘存?”
“說明當時在場不止一人。”閼逢君抬手掐算、心中推演:“一者高深莫測,一者淺薄顯露……是師徒。”
“東海仙人來中原遊曆收徒,此事並未超脫常理。”馮公公望向閼逢君:“我記得你當年也差不多。”
閼逢君五指虛握,肉眼看不見的罡風在掌中彙聚急旋,極大威能壓縮在掌中,越是修為高深者,越明白此舉是何等不凡。
“我看過那些被朔方軍消滅的妖魔。”閼逢君五指握拳,罡風湮滅:“它們原本是人,隻是經受邪力侵染,形骸體魄發生劇變,徹底淪為饕餮眷屬。本朝初年,朔方胡人祭祀一尊名為黑羊公的邪神,應該就是饕餮。
“我在那處丹玉礦脈附近仔細查看過,發現沙石泥土間有殘屍碎肉。雖然程三五沒有明說,但我懷疑龐延津曾一度施法勾招饕餮之力,從而致使形骸大變。”
“張藩此前回報並未提及此事。”馮公公在案上多添了一筆。
“你不用過分責備下麵乾事的人,他們也未必清楚具體發生何事。”閼逢君坐在對麵,輕敲桌案:“我隻是有些驚訝,得饕餮之力加持的龐延津,仍然會被程三五斬殺,此人能為在我預料之上。”
“龐延津勾招饕餮之力,被程三五所殺。”馮公公神色嚴肅起來:“當初探得消息,安屈提可能跟拂世鋒有往來,結果也是被程三五所殺,而你又在靈武城附近發現拂世鋒出沒的蛛絲馬跡……”
“你想說什麼?”閼逢君問道。
馮公公做出一個驚人判斷:“程三五此人……可能是拂世鋒的一員。”
閼逢君沉默良久,最後點頭道:“不無可能,那你打算如何處置?”
“先不要驚動他。”馮公公看著案上程三五的樣貌圖形:“如果他願意接任昭陽君,那就讓他來,我倒是想看看,拂世鋒究竟要弄何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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