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末年,你和聞夫子親自出麵,希望王宗師親自北上,向大夏太祖密傳符命,以此代表道門尊奉天命之主,也促成了上清北傳、光大道門的事業。不得不說,這份謀劃可謂遠大,就連我自己也受益匪淺。”
洪崖先生略帶逼問語氣:“你要說什麼?”
“我隻是覺得,你們拂世鋒如果真的要禍亂世間,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白雲子輕歎一聲,隨後問:“道友你出現在此,莫非那程三五也在附近?”
“他就在城中,正在搜尋此番災禍源頭。”洪崖先生說。
“災禍源頭不在城中,沒必要浪費精力了。”白雲子輕輕搖頭,忽然想起一事:“哦,你們好像不方便出現在程三五麵前……不對啊,他不是逃去西域了麼?為何會出現在河北?”
洪崖先生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他早已返回,如今在給內侍省辦事。”
“內侍省?”白雲子無奈一笑:“我這些年隱居在天台山,對於朝堂變化知之甚少,不免孤陋寡聞了。當初你們在王屋山清虛洞天將饕餮化為人身,為免擾動外界,你親自出麵,請我幫忙鎮住方圓山川地脈。
“如今看來,程三五此人若能有益於蒼生,我當年也不算信錯人,這就是為何我覺得道友你不是今番災禍元凶。不過有一件事,可能關乎未來山川氣序,既然道友來了,我也順便跟你說說吧。”
“何事?”
“我稍後打算表奏聖人,在五嶽設立真君仙官之祀,以定九州山川氣序。”白雲子言道。
洪崖先生微微變色:“你為何要這麼做?”
白雲子望向戶外良久,隨後言道:“我飛升之期已近,不打算刻意羈留塵世。臨走之前,也算是還大夏曆代君王禮遇,留下一個逆轉危殆局麵的辦法。”
“莫非在你看來,大夏氣數將儘?”洪崖先生思考片刻後問道。
“焉有恒享天命、氣運無窮的朝代?”白雲子反問一句,語氣就像坐觀雲聚雲散的山中人:“當今聖人才情極高,成也由此,敗恐也由此。何況大夏開國百有餘年,積弊累累,稍有踏差,將成鼎沸之勢。”
洪崖先生對此不置可否,白雲子淡淡一笑:“也對,你一向不關心鼎革之事。可真到了那種時候,真不知幾許生靈塗炭。我設五嶽之祀,正是因為當初幫助你們安鎮山川地脈,從中有所啟發。”
“你擔心我們會利用九龍封禁之局,做出危害蒼生的舉動?”洪崖先生主動問道。
白雲子沉吟道:“我相信道友你不會,卻無法篤定其他人的用心。何況饕餮在你們手中已經化為常人,九龍地氣也不該為世人隨意操弄。我設五嶽之鎮,是為安定山川氣序,從今往後順應自然。”
“你應該清楚,九龍封禁非是人為,實乃天成。”洪崖先生說道。
白雲子笑道:“我親手編撰《天地宮府圖》,走遍各處洞天福地,豈能不知此理?但是我也發現,這些年有幾處洞天地氣散失,恐難以為繼。如此圈占搜刮,是否不妥?”
洪崖先生微露疑色,他很清楚眼前之人絕不會憑空捏造,敢在自己麵前說這番話,必定有明確證據,但還是問道:“你覺得是我們所為?”
“驪山仙源洞天。”白雲子正色道:“十幾年前我去往長安時曾經過那一帶,便隱約察覺有異。當時還以為是關中權貴興修彆業、大肆伐斫草木所致。初元九年時再去,結果形勢愈演愈烈,定是有人刻意侵奪地氣,為己所用。”
見洪崖先生沉默不語,白雲子隻能說:“我知此事並非道友所為,隻是如今饕餮化人功成,拂世鋒千年宿願將近完畢,恐怕你們當中就有人蠢蠢欲動,不甘心隱於紅塵之外了。有些事我不宜過問,言儘於此,還請道友你好生思量。”
……
一處溪水潺潺的茂密叢林中,藤蔓交纏,如織網罩,內中隱隱有碧光閃現,仿佛彙聚了豐沛生機。
藤蔓微微晃動,隨即好似蛇群般遊走散開,一道身影從中跳下,正是頭戴鹿角冠、身披翠羽袍的烏羅護。
就見他手腕腳踝處還有幾條藤蔓纏繞,肉眼可見的碧光流轉其中。
烏羅護抬手按住胸口,從表麵上看不出絲毫傷勢,就連翠羽衣袍也沒有破損,仿佛一切如常。
但他很清楚,那道足以震撼山嶽的雷電,威能何其龐大,即便是自己也不免遭受重創。
“中原果然人才濟濟。”烏羅護冷哼一聲,聞夫子將自己降下的雷霆反攝為用,此等手段已非凡人可及。這種人出現攔阻,隻怕另有深意。
忽然有所感應,烏羅護來到溪水邊,揮手一拂,水麵光華閃爍,隨即浮現一道人影,麵露緊張神色。
“何事滋擾?”烏羅護率先開口:“我將要找到大門藝,卻被你中途攪擾。”
“打擾巫祖大人,是我無禮了。”水中浮現的模糊形貌正是渤海郡王大武藝,神色緊張:“若非萬分危急,我斷然不敢如此。可如今幽州節度使正在調集兵馬,隻怕不日即將揮軍進犯啊!”
烏羅護麵孔被骨麵甲覆蓋,聽他發出一陣低沉古怪的聲響,說道:“你想要開疆拓土,遲早會跟大夏兵馬正麵交鋒。你既然打算兼並黑水部,那就不要畏畏縮縮。”
話雖如此,可渤海郡王仍舊滿麵愁容:“巫祖大人,您有所不知,夏軍勢大,我軍將士聞風喪膽,真到了戰場上,恐怕會一觸即潰。如果沒有巫祖大人鼓舞士氣,將士們也不知何以為戰。”
烏羅護心中煩躁,他不喜歡大武藝這人,學了中原人那滿肚子陰險狡詐。
所謂開疆拓土的說辭,不過大武藝是用來鼓動那些被他提拔的新晉將領。他非常清楚渤海郡國與大夏相差甚遠,不過是想借此機會獨占大夏東北的關市貿易,並非要徹底脫離藩屬地位。
“你的兄弟偷走了神木之心,那是白山黑水之地不知經曆多少年才養育出的精華,他這是要拿去給中原的皇帝獻寶!”烏羅護發怒之時,周身翠羽聳起搖動,仿佛全是活物一般:“神木之心一旦失落,白山黑水將淪為凡土,再難孕育萬千精魂,到時候群巫失了依仗,我看你是否還能安坐?!”
說完這話,烏羅護拂手揚起一陣波濤,打滅水中光影。
正當烏羅護憤怒之時,遠處傳來清脆掌聲,一名身著青衫的俊朗男子沿著小溪踏浪而至,腳步輕盈來到前方七八丈外,主動開口道:
“好一手臨水照影,不愧是白山真嶽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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