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飛龍在天
聞夫子盤坐青玉岩台之上,調息吐納,氣機深長,隱約可見有五色光華流轉周身內外,頭頂之上有三枚鳥蟲古字懸浮不定,熠熠生輝。
徐徐收功,三枚古字融入身中不見。聞夫子睜開雙眼,所見是一處隱秘洞窟,九座青玉岩台環繞著一口深池,地麵上陰刻大片籀文,與那鳥蟲古字破有幾分相似。
此地便是太一龍池,過去千年封印饕餮之所。地上青玉隱隱放光,來到那口近似水井的深池旁,低頭望去,仿佛能見到九州萬裡山川。
與肉眼所看到的密窟不同,太一龍池並非位於山中,它甚至並非固定存在於世上任何一處。
由九州龍氣自然造化而成的太一龍池,可算作是一方洞天,沿著九州地脈各處巡行,又好似一葉扁舟。
傳說上古之時,三皇五帝都曾來過太一龍池,稟受龍氣,驅除四方凶戾、大妖巨祟,廓開人道,成就帝王功業。
後來禹王治水,同時勘定山川、劃分九州,在這個過程中,采九州之銅鑄成九鼎,安鎮太一龍池使其穩固,經曆漫長歲月,最終成為龍氣運轉樞機。
因此,在聞夫子看來,太一龍池本身就是人道從洪荒走向開化的見證,它既是天地自然造化而成,卻也蘊含著九州萬民數千年耕耘開拓之功。
安坐此間,凝神定觀,這片土地上千萬年來的經曆都能呈現於識海之中,無數人的喜怒哀樂、成敗得失,可謂曆曆在目。
正是直麵眾生滾滾洪流,看到這千萬年的變化,聞夫子才悟出根除饕餮之禍的辦法。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
對麵一座青玉岩台光芒一閃,黝黑健壯的張鴉九借助縮地之法來到,環顧一圈,悶聲悶氣道:“明明有邊無界,卻總是顯得逼仄;明明靜謐無聲,偏偏讓人感覺煩躁不安。”
聞夫子負手笑道:“誰叫這裡就是九州龍氣樞機?你我皆身負太一令,自然要受龍氣淘洗形神。”
張鴉九冷哼一聲,乾脆坐下,一把古劍橫在膝蓋上,取出砥石細細磨礪。
“神劍鑄煉得如何了?”聞夫子語氣沒有往常嬉笑作態。
“總是欠缺幾分火候。”張鴉九端詳手中古劍,皺眉不已:“說到底,刀劍終究是殺生利器,你卻偏要我打造一柄寓生於殺的兵刃,甚至要有剖分陰陽清濁、裁截神識的鋒芒,古往今來就沒有這種武器。”
“真的沒有麼?”聞夫子反問道:“你的祖師歐冶子,當年就曾借龍氣鑄劍,神劍出爐之時,氣衝鬥牛、群靈有感,神劍一揮,陰陽二氣分離,可致江河靜默、山嶽吞煙。”
“那伱應該清楚,這未必全是神劍本身威能。”張鴉九解釋說:“祖師及其數代傳人所鑄劍器,隨著吳越覆滅,大多先是歸楚國所有,隨後儘歸祖龍。而祖龍身負九州龍氣,神劍在握,更像是引水溝渠,助他運化無窮之威。”
聞夫子撚須沉吟:“我記得當初奉劍入秦宮之人,好像就是申姬前輩吧?”
“聞邦正,你又在說我家主人壞話嗎?”
此時一道又尖又細的嗓音傳來,旁邊青玉岩台上出現一名身材矮小、頭頂丫髻的小姑娘,穿著青色小襖裙,叉腰而立。看樣貌約莫十歲出頭,神態卻是老成,好似那種操持門戶的管家婆。
“慕小君?怎麼是你?”聞夫子問道。
申姬處境殊異,千年以來極少開口,但凡有所表示,都是派人傳話。而這位慕小君雖然是代為傳話表態,但也絕非凡俗,她是瀟湘山水中一位修行多年的木客,奉申姬為主,法力高深、駐世長久。過去申姬不方便時,就是她代為出麵。
“你居然還有臉問?”小姑娘氣呼呼道:“主人費心養育的瀟湘靈眾被饕餮重創,恢複形神不知要耗費多少歲月,都是因為你坐視饕餮逞凶!”
“那畢竟是饕餮嘛。”聞夫子沒有擺出高人架子,連連拱手作揖,給慕小君賠笑討好:“強如祖龍都無法將他誅滅,何況是我呢?”
“少給我裝腔作勢!”慕小君嗬斥一句,隨後左右掃視,幾處青玉岩台上也有人紛紛來到。
“嗯,總算到齊了。”聞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另外六道身影——洪崖先生、聖諦曇華、張鴉九、孔一方,代表申姬的慕小君,以及用木偶人出麵傳話的薑偃。
眾人彼此相熟,沒有多餘閒話,洪崖先生率先開口:“今番召集諸位前來,便是要商議聞夫子近日作為,以及對太一令未來處置……聞夫子,輪到你說了。”
聞夫子微微點頭,望向眾人:“諸位想必已經知曉,我要收回太一令的事。如今饕餮之禍將至尾聲,為求善始善終,原本用於克製饕餮的手段,也沒有長久存續的必要。”
這話說完,太一龍池陷入漫長寂靜,慕小君瞧了左右幾人,揚聲說道:“你們都不說話?那我可就要說了。”
“慕小君但講無妨。”聞夫子言道。
“先不說其他,前段時日饕餮現世、為害一方,起因皆與你相關。”慕小君言辭鋒利:“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麼理由,阻止其他人監視饕餮,如今鬨出這種結果,可見你聞邦正疏於防範。我提議將饕餮重新封印回太一龍池!”
此言一出,在場數人彼此對視,慕小君望向孔一方和薑偃:“你們兩個不想說些什麼嗎?蓬萊掌令無攖子修為高深,尚且被饕餮重傷,萬一哪天大禍臨頭,你們恐怕招架不住!”
蓬萊、懷清、薑偃三脈,可是自拂世鋒開創之初便傳承至今,曆來有香火情誼,很多時候在關鍵事情上也能達成一致,成為左右拂世鋒方向的重要力量。
更彆說此次提議之人代表申姬,與拂世鋒開創同樣關係密切。可算是眾元老對聞夫子這位“後生晚輩”的聲討。
“孔一方,你先說吧。”薑偃的木偶人扭頭低語,雖然在場所有人都能聽見。
孔一方臉上裝出誠惶誠恐的神色,其實他最為樂見饕餮禍世,但眼下自己不宜表現過激,免得遭受懷疑。
“我……我也覺得封印之舉,更為妥善一些。”孔一方拱手道:“不過諸位都是前輩,我見識短淺,不敢妄言太多。”
慕小君聽到這話,當即麵露不悅,目光盯向薑偃:“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