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改命換骨
到了聞夫子如今這等境界,已經無所謂武功招式,舉手投足皆是天地造化。
但同樣的,正因自己一舉一動牽連甚大,若是任意妄為,引起莫測變數,結果恐怕是害人害己。
所以修為境界越高之人,往往越發慎重,不出手則已,若要出手,往往講究應時順勢。這當中的道理與治國理政相似,不可憑一己之私衝動行事。
隻不過聞夫子近來行事作風,顯然稱不上順應時勢,而是大為出格。
真要細究,這種出格從他提議饕餮化人開始,對拂世鋒陳規舊例的顛覆,便已初見端倪,最終一步步走到如今這種形勢。
所謂“飛龍在天”的命數格局,並非靠著什麼秘法強行催發而成,反倒是步步醞釀,順理成章改變自身命數,讓修為功力成倍提升。
可以說,自從聞夫子決意推動饕餮化人,大體局麵便一直按照自身設想發展。
其間縱然偶有意外變數,卻談不上動搖大局。哪怕是饕餮在江南一度現世為禍、洪崖先生與屍魔爆發衝突,在聞夫子看來都是無傷大雅的小風浪。
但程三五此刻流露出的征兆,卻讓聞夫子首次生出不安之感。
將饕餮邪力完全轉化為九淵升龍根基,這固然是在聞夫子的設想當中,可程三五似乎還要更進一步,讓聞夫子有些看不透徹。
當看到程三五以無雙神力擊敗獨角蒼兕,聞夫子發現,他也同樣漸漸改變自身命數,不再順從既定形勢,試圖掙脫過往束縛,步入飛龍在天之局。
飛龍在天,勢入鼎盛,身心境界剛健純粹,行事無往不利,足可摧蕩眼前一切阻礙。
但這種命數格局,恰恰容易使人陷入驕狂失度,從而物極必反。
聞夫子為求長久延續命數格局,儘力保持臨淵履薄的心境,不敢疏忽大意,可照樣在入宮盜寶之後,於瀚海之濱力壓內侍省一眾高手。這既有心境變化的原因,也是長久推動大局的必然結果。
一人飛龍在天,尚且造成如此劇烈的變化,那要是有第二人飛龍在天,雙龍對峙,注定彼此難容。
這甚至與過往仇怨無關,而是對方成為自己無法接納的變數。
類似的情形,聞夫子在百年前便見識過了。李昭真與劉玄通之爭,便是大體如此,隻不過當年還要加上一重爭霸天下的原因。
雙龍之爭,不容任何一方退卻,聞夫子眼下還能勉強置身事外,可要是在未來與程三五正麵對上,他也沒法回避退縮了。
隻是按照聞夫子先前設想,這種正麵交鋒應該還要再遲一些,起碼等到張鴉九鑄成拂世鋒方可。如今倉促對上,使得未來形勢一片混沌,無從推演預測。
但聞夫子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既然選擇步入飛龍在天之局,那他早已準備好迎接自己的衰頹敗勢,隻要能根除饕餮之禍,他並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存亡。
“難道這便是命裡該有一劫麼?”聞夫子自嘲一笑。
……
昂首吐息,程三五隻覺得身心無比暢快,獨角蒼兕被自己一拳轟得幾乎屍骨無存,隻剩下那根獨角半埋在泥土中,昭示著勝利者的強悍。
拾起那根獨角,觸感近似玉石,而且入手分量頗重,其中凝煉一股精純的厚土之氣,乃是那頭獨角蒼兕的靈髓。
把玩片刻,程三五若有所思,隨後冷淡一笑,心中已有盤算。
離開戰場,重新與秦望舒幾人彙合,慕湘靈主動上前詢問道:“這頭獨角蒼兕可讓昭陽君儘興?”
“不錯。”程三五擰了擰脖頸:“這樣強悍的妖物,就算在西域也不多見。瀟湘之地還真是人傑地靈,連妖怪都養得這麼厲害。”
麵對這番意有所指的話語,慕湘靈似乎充耳不聞,看向對方手中獨角,問道:“這便是蒼兕之角麼?”
“就剩這根東西了,其餘的筋骨皮肉被我統統轟碎。”程三五說。
“蒼兕之角彙聚其生機法力,我看這根獨角氣機精純,乃是不可多得之寶,將其研磨入藥反倒浪費了。”慕湘靈言道:“若是把這根獨角煉製成法器,或許妙用更佳。”
“怎麼?又想跟我討要靈髓?”程三五語氣略帶不滿,懶得理會慕湘靈,隨手將東西扔給張藩:“替我保管好!”
張藩連忙稱是,但剛一接住蒼兕獨角,險些踉蹌摔倒。這東西分量沉重超乎想象,自己必須兩手托抱才能勉強拿住。
看出程三五不快,秦望舒主動提醒慕湘靈:“昭陽君協助雲夢館鏟除大妖巨祟,你不該如此。”
慕湘靈一臉不解地看向秦望舒:“這有何不妥之處麼?”
“你如果想獲得靈髓,就該自己去討伐妖祟,而不是毫無付出便跟昭陽君討要。”秦望舒明言道:“昭陽君從不虧欠你等,消滅瀟湘之地的大妖巨祟,本該是伱們主動奉上厚禮拜謝,豈是你們隨意號令驅使?”
秦望舒往常少言寡語,對於沒有見識的愚笨之輩,更是不願費心搭理。若非慕湘靈關係到自己複仇,她也不打算提醒。
慕湘靈卻是一臉天真:“你說得這些,是世俗之人的道理,可是我看昭陽君並非世俗之人。我對他自然是有話說話,何必曲折奉承?”
秦望舒一時語滯,麵對慕湘靈這副天真直率的作態,她也不知要如何反駁。
“反倒是你,為何總要將自己的真性情深藏起來呢?”慕湘靈又問:“你有沒有想過,正是如此強行抑遏,讓本心無法伸張,反倒成了你難以複仇的原因?”
“此言何意?”秦望舒雙手微微攥緊。
“報仇雪恨這種事,要麼心思縝密,層層布局算計,讓仇人落入無從擺脫的死局;要麼以極大決心,抱持死誌麵對仇敵,一舉功成。”慕湘靈看著秦望舒:
“我看你既無心機、也無死誌,這種樣子想要找楊無咎報仇,恐怕難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