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恰恰相反,捏著可笑的超市環保布袋,穿著最普通的t恤衫和米色長褲,完全沒有半點魅力,多麼的格格不入。
他是完全不屬於這個神秘世界的尷尬存在。
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在這一刻忽然消散開來。
文珂覺得自己好像踩著虛空,隨時就要一腳跌下去,連旁邊從他身邊路過的每個人此時透過來的眼光,都讓他覺得無所適從。
他垂下頭,調轉身子,順著來時那條長長的黑暗走廊又原路走了出去。
每走一步,都覺得心裡好像有一個地方在悄悄哭泣。
懦弱的他,不起眼的他,剛剛勇敢起來就被現實打擊了的他,是真的很失敗。
……
ze外麵的北城區也是繁華亮麗的,時不時有跑車從街道上疾馳而過,形形色色的人們在文珂身邊嬉笑著交談走過,每個人好像都和他隔著一層無形的薄膜。
文珂沮喪地垂頭站在電線杆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
一個喝得醉醺醺的oa抽著煙,眼眶也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似的。
“那個……能也給我抽一根嗎?”
文珂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對著陌生的oa開口要煙,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出格。
“喏。”oa又吸了一下鼻子,遞了一根過來,然後給文珂點了火“你抽吧。”
他們倆就這麼並排站著,誰也沒問彼此有什麼心事,隻是落寞地一起仰頭看著北城區的地標建築雙子星大樓,兩座大樓之間的橫橋上依舊掛著巨大的、橫跨整個天際的屏幕,上麵依然是熟悉的那四個金色的英文字母yolo。
oa忽然呆呆地說道“我不懂英文,每次來這裡,我都很想知道這幾個字母是什麼意思,這件事一直放在心裡,可是每次來都是去玩到淩晨才回家,一回家就想不起來這個問題了,真的很煩。”
文珂沉默了一會兒,他大概也知道oa不是想和他說話,但是過了一會兒,卻不由自主地說“是縮寫——”
“youonlyliveonce的縮寫。”
文珂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意思是,你隻能活一次。”
“這他媽不是廢話嗎。”oa說。
“是啊。”文珂點了點頭,就在他們說話間,四個字母再次閃過,整個屏幕變得黑暗一片,然後果然,下一秒——
金色的字體如同煙花一般在他們頭頂的夜空中炸裂開來!
那一幕,就像是他第一次來l俱樂部看到的那樣。
也是在那一天,他宿命一般地與韓江闕重逢了。
“我隻能活一次。”
文珂看著那炫目的景象,又癡癡地重複了一遍。
oa歪著頭看他,似乎感覺有些奇怪。
“我隻能活一次,所以——”
文珂看著b市無垠的星空,眼裡恍若有一絲淚光,在燈光下越來越亮“我不要後悔,我一定不要讓自己後悔。”
他說到這裡,忽然把煙頭在電線杆上摁熄然後丟在了垃圾桶裡,然後掉頭就重新衝進了ze的大門。
又是那條長長的走廊,像是人的心一般幽深。
文珂奔跑著,那些黑暗、那些軟弱、那些不確定,被他一步步踏碎在背後。
隨著越來越響的鼓點聲,文珂覺得自己胸腔裡的心跳也如同海嘯一般,越來越劇烈,像是一種呼之欲出的咆哮聲——
那是他壓抑了十年的怒吼。
他已經二十八歲了。
生命如此寶貴,他絕不要再把下一個十年拱手相讓。
他再也不要守在那片曠野儘頭,麥田是他的,韓江闕也是他的,他要去追逐,他不怕失敗,也不怕丟臉,他什麼也不怕。
“波本威士忌,”文珂把環保布袋啪地放到了吧台上,對酒保說“三個shots。”這是他還算喝過的酒。
酒保也被這個紅著眼睛的oa的樣子嚇了一跳,但還是沒說什麼,反正ub裡每天瘋狂的人也不少,馬上準備好了放在文珂麵前。
文珂看也不看,直接仰頭把三杯逐個一口乾了。
他的臉瞬間就像是燒著一樣紅了起來,人也不由自主微微顫抖,酒精的力量讓他的腳有些虛浮,可是他卻出奇的鎮定。
文珂轉過身,麵對著陌生的舞池,他無比堅定地向韓江闕的方向擠了進去。
在人群之中艱難前行的時候,文珂忽然想
是的,他活在當下,活在為愛情所向披靡的這一刻。
……
不知道在人潮中浮沉了多久,文珂幾乎是把麵前的人一個一個頂開,而最終擠到了韓江闕的身邊,他一把緊緊地抓住了背對著他的韓江闕的手臂,喘息著道“韓、韓江闕……”
他感覺自己這輩子好像從來沒這麼用力過,用力到幾乎把高大的韓江闕整個人都扯進他的懷裡。
韓江闕驚愕地轉身時,他身前那個oa時,才發現他長了一對非常迷離的貓眼,此時那雙眼睛盯著文珂,裡麵的神色複雜到幾乎難以形容。
甚至在韓江闕開口前,oa就已經啞聲問道“乾什麼?”
文珂想要開口,可是或許是因為酒勁太衝,他的牙齒幾乎在戰戰兢兢地打戰。
“我問你,你是誰?想乾什麼?”oa又咄咄逼人地逼近了文珂一步,眯起眼睛問道。
“我、我……”酒精使文珂的大腦一片空白,他隻記得自己一刻也沒有鬆手,也沒有退開半步。
那一刻,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脫口而出“我是他的老板,是他的……客、客戶……”
舞池裡太吵了,他幾乎是把這句話吼了出來。
神誌像是飛上了天空,他隱約知道這樣說好像不太對勁、也不夠禮貌。
可是卻刹不住了,什麼都刹不住了,他挺起胸口,一字一頓地說“對,我是他的客戶,他是我的。”
那個oa聽到這個答案,眼神瞬間變得幽深,最後帶上了一絲似笑非笑的無奈,他轉過頭看向了韓江闕“是嗎?”
文珂也轉過頭看向韓江闕。
他其實又強橫又虛弱,他死死地、霸道地抓著韓江闕的手臂,卻也同時幾乎忍不住就要哭出來求韓江闕——
不要拒絕他,不要拒絕他。
“付小羽,不好意思,我要離開一下。”
韓江闕低著頭看著文珂,他雖然是對付小羽說的,但甚至沒有轉頭看一眼付小羽,那雙深沉的眼睛好像是黏在文珂身上了。
“……我明白。”
付小羽沉默了一下,最終沒再多說任何一句話,他握著酒杯,往後退了一步,把空間讓給了韓江闕和文珂。
文珂的心撲通撲通跳著,他感覺明白韓江闕的意思,又好像腦子裡有點混沌。
他抬起頭也看著韓江闕,這才意識到自己都快把韓江闕的胳膊抓紅了,慌忙鬆開了手。
“文珂……”韓江闕低聲喚道。
他漆黑的眼睛亮得簡直像是夜空中劃過流星那麼璀璨。
文珂這才忽然意識到韓江闕是笑了,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和淺淺的酒窩。
重逢以後,他從來沒見韓江闕笑得這麼燦爛過,甚至一時之間看得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是來找我的嗎?”
韓江闕似乎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句廢話,隨即有點靦腆、又有點開心地垂下眼睛問道“文珂,我是你的嗎?真的嗎?”
文珂想,韓江闕傻樂的樣子真可愛啊。
他用力點頭,卻忍不住打了個酒嗝。
“嗝——是。”
韓江闕猛地衝過來抱住了文珂——
不僅僅是如此,他幾乎是用手圈著文珂的屁股把文珂高高地抱了起來。
文珂一下子被舉得比韓江闕還高。
那一瞬間,他感覺在身體裡的酒精和他整個人一起隨著音樂聲衝上了雲霄,舞池中周圍的人都不由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他從來沒有這麼瘋狂過,但也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
韓江闕專注地看著他,文珂低下頭則環住韓江闕的脖子。
他們倆的臉都向彼此慢慢貼了過去,就在快要接吻的時候,卻因為不得章法鼻子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文珂被撞得清醒了一點,於是有點害羞地閉上眼睛等待著。
他等了好一會兒,韓江闕火熱的脈息才又捱了過來。
文珂隨即覺得額頭一暖,不是嘴唇,是額頭——
他這才意識到是韓江闕的額頭和他貼在了一起,輕輕地、笨拙地摩挲著。
“文珂,我一直都愛你。”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