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麵前溫柔的oa的神情卻漸漸變得凝重,認真地說“不要這樣。”
“拳擊真的太危險了,韓江闕,如果是你自己打心底喜歡,我、我就算再擔心,也一定願意支持你。可是如果你是為了給我賺錢才去打……我絕對不會讚同。我知道我現在狀況看起來不好,但是我手裡還有點錢,哪怕最後付小羽還是對我的提案不感興趣,我手裡也有資金可以先投入開發,到時候一邊開發再一邊找關係拉投資,頂多也就是把積蓄都賠進去,即使是那樣,我也還有房子、有車,我沒那麼糟糕到那個程度——如果你為了我受傷,我、我會很傷心。”
“我……”韓江闕張口想要解釋。
但卻被焦急的文珂不自覺地打斷,他的語氣因為擔心已經近乎嚴厲“我知道你是想幫我,找付小羽也好、打拳賺錢也好,你都是為了幫我,但是真的不用。我們才剛剛在一起,韓江闕……我、我不想隨便拿你這麼多的錢,而且我也不想……再欠彆人那麼多的人情了。”
他說到最後時,語聲已經微微顫抖,卻沒注意到麵前alha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明明文珂仍然撫摸著他的臉頰,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韓江闕卻感覺在那一瞬間,他好像又變得離文珂很遠很遠。
遠得,就像是十六歲那年,那個永遠聯絡不到文珂的悶熱夏天。
他深沉地盯著文珂,壓抑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可是你讓卓遠幫你了。”
忽然之間從韓江闕口中聽到那個名字,文珂有些不知所措,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韓江闕沒有就此停下,他似乎終於將耿耿於懷的事顯露出來,一字一頓地又重複了一遍“為什麼我就不可以?你明明可以讓卓遠幫你。文珂,你也可以接受卓遠的錢——不是嗎?”
文珂的臉一下子白了。
韓江闕的話,忽然之間讓他意識到,麵前這個alha從來沒有釋懷過他和卓遠在一起過的事,他從前幾天虛幻得像是夢一樣的濃情蜜意中驟然被冷水潑醒。
那一瞬間的心情,除了傷心之外,更多的竟然好像是恐懼。
他知道韓江闕想要傷害他有多麼容易,從十年前那次拿到體檢報告時韓江闕直白的嫌惡,曾經讓他整晚整晚痛苦得無法入眠,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而現在,他在重逢之後再一次感覺到了類似的害怕——
像是明明已經溺水,卻不敢伸手去抓住麵前這個人。
“韓江闕……”
文珂像是瑟縮的小老鼠一樣,他明明感覺心口都在刺痛,但是躊躇良久,最終隻是小聲說“我、我……我去洗個澡,行嗎?”
他不敢等韓江闕的回應,而是從被子裡鑽了出去,他還光著屁股,隻能狼狽地先匆匆提上剛才被韓江闕打鬨時被扒下去的褲子,然後才向浴室走去。
被最心愛的人傷到了,但仍然覺得自己某種程度上是罪有應得的,所以隻能這樣窩囊地逃走,想到這一點,隻會更難過。
韓江闕看著文珂的背影,熟悉的沮喪和絕望再次籠罩了他。
他知道溫柔的oa傷心了,可是他卻沒辦法控製住自己,他戳痛了文珂的傷口,也再次戳痛了自己。
隻是因為剛剛那一瞬間,他忽然再次想起來了那件事——
他的記憶力一直很差,有時候情緒處於長期的動蕩時,又會更惡化。
文珂離開的那個夏天,他對很多事的記憶都斷斷續續,就像是卡帶的劣質影碟,反複地播放著幾個模糊又帶著雜音的片段。
但是那天的事,忽然之間又再次清晰地浮現在了腦海裡。
文珂退學後的幾天後,滿身是汗的他因為再次打架和曠課而被罰站在教師休息室外的走廊。
老舊的木門散發著腐朽的味道,每當有人走進去,會發出嘎吱一聲難聽的響動,伴隨著沉重的皮鞋聲,一個老師開門走了進去,也就是那一個瞬間,他聽到隔壁班的老師之間竊竊私語著那個消息——
“那孩子太可憐了……”
“是啊,單親家庭,唯一能掙錢的媽媽得了癌症,聽說房也不值錢很難脫手,差點就因為掏不出錢被趕出醫院了。”
“嗯,本來好像學校也是打算幫他募捐的,但後來聽說他交的那個有錢的男朋友,就之前他在ab班認識的那個卓遠——說是要幫他把醫藥費都出了,就不要麻煩學校了,大概這樣的事也不想張揚吧。”
“也有道理,好像說文珂媽媽以前就在卓遠家做幫傭,這也算是有緣分吧。但是現在又出了退學這檔子事,哎……真不知道孩子以後怎麼辦。”
他掉頭衝出了學校。
十六歲的少年揣著自己隻見過幾麵的alha父親的地址,第一次連夜搭上了去遠方陌生的城市的硬座火車,然後在煙霧繚繞、充斥著泡麵味的車廂裡直挺挺地坐了一晚。
他反複地給文珂撥電話,他想告訴文珂——他有辦法,他能弄到錢,你不要和卓遠在一起。
他記得自己靠著車窗,呆呆地看著窗外黑暗一片的夜,想象著外麵那些倒退的樹木和沿途的景色,可是不知為什麼,那個夜裡,他總是覺得天很快就會亮,興許那是隱約的希望的感覺,他仍然還以為文珂隻是在生他的氣,隻是一時不想理他而已。
可是太遲了。
幾天後,當他再次回到那個北方小城……
那一年的他,再也沒能找到文珂。
從此以後,即使他遠赴海外、即使他最終過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
可是某一部分的他,永遠停留在了那輛夜色中迷茫前行的火車上,永遠停留在了因為無能和貧窮而被拋棄的恐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