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卓遠點了點頭。
下樓之後,卓母還在哭,隻是這次坐在餐廳裡,用背對著卓遠。
卓遠感到頭疼欲裂,他沒有按照卓寧的吩咐去陪母親,而是轉頭到客廳告訴傭人自己家裡有事,就徑自出門開車走了。
b市的雪下得好大,鉛色的雲層重重地壓了下來,像是要壓在人的心頭。
開回去的路麵上都是積雪,卓遠的車速卻很快,輪胎在厚厚的雪上碾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途中卓遠接了蔣南飛打過來的一個電話,催問他什麼時候才能給自己的電影投錢。
卓遠剛開始還努力克製著煩躁的心情應付了兩句,後來蔣南飛還不依不饒地追問,他忽然就感到一股邪火湧上心頭,把電話從耳邊拿開,然後直接衝著電話的聽筒吼道“說了沒錢、沒錢——彆煩我,滾你媽的。”
突兀的爆發之後,卓遠忽然有了一種虛脫般的感覺。
他把車一拐停到了一個小胡同裡,然後猛地拉開車門從車裡逃了出去,站在空無一人的胡同裡重重地喘息著。
他不想待在窒息的卓家,也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麵對蔣南飛。
高中時,他以為他經曆了人生中最慘淡的日子。
爭吵不斷的落難家庭,處於青春期,卻不夠強勢、也不夠吸引人的信息素,還有很多很多的少年心事。
後來他占有了他心愛的oa,雖然是用不夠光彩的手段,但“得到”這件事,仍然讓他滿足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甚至以為從此以後就會迎來幸福。
可是和文珂在一起之後,他卻仍然不快樂。
漫長的婚姻生活中,他總是會回憶起高中時發生的那些事,心驚肉跳之後,在夜半看著熟睡的文珂,會忽然有種厭惡的感覺。
於是他出軌了。
高級oa甜蜜又陌生的信息素讓他興奮了一段時間,他理所當然地想,這才是符合alha生理追求的感情,而且正好可以不再被母親反反複複地念叨——生孩子、生孩子,不能生就離婚。
他像是拋棄一件舊衣服、一個舊沙發一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和文珂離婚。
他一直都很想要讓自己快樂起來。
他一年年地長大、甚至變老,本以為自己終於漸漸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再也不會是當年那個因為父母吵架不敢出門而失禁的可恥少年。
可他卻越來越不快樂,每個人都在向他索取,有的要錢、有的要依托。
除了文珂。
文珂從來不索取。
文珂隻是溫柔地、平靜地,存在著。
……
卓遠站在紛飛的大雪中看著天空——
天空是灰暗的煙灰色,沒有飛鳥、也沒有星星。
那一瞬間,他忽然想起高中時,有一次他忘了帶語文課本,那一天韓江闕沒來,所以前排的文珂主動坐到了他旁邊和他一起看課本。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背著韓江闕偷偷擁有文珂的快樂。
悶熱的夏風吹起少年軟軟的發絲,卓遠挨得近了些,隻用一分精神看課本,九分精神瞟文珂。
在年少的時候,看著心動的人時好像是記不得什麼五官樣貌的,他隻記得文珂好白。
白皙的皮膚上,細細的毛孔,還有被陽光照成金色的細小汗毛。
老師忽然叫卓遠起來讀課文,他不知所措地站起來,是文珂悄悄指了指要他讀的段落——
那天教的是沈從文。
於是他磕磕巴巴地讀“風大得很,我手腳皆冷透了,我的心卻很暖和。但我不明白為什麼原因,心裡總柔軟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於難過。”
我要傍近你,方不至於難過——
少年時曾經那麼強烈的感情,在這個時候重新想起來,忽然有種撕心裂肺的痛苦。
卓遠扶住車門,忽然忍不住打開手機,迅速地在微信最近聯絡人裡翻找著文珂。
翻了兩遍之後,才發現文珂換了頭像,換成了一隻笑得傻兮兮、卻又很甜的小長頸鹿。
卓遠有點困惑,他從來都不記得文珂有說過自己喜歡長頸鹿,但是他沒時間細想,而是點開對話窗開始打字
文珂,你在嗎?
他想了想,刪掉了,重新打
小珂,我好想你。
在寒冷的冬天裡,手指顫抖著打出來的思念,連自己都覺得感情好澎湃。
那一瞬間,卓遠衝動地想,隻要文珂還願意回來,他馬上就和蔣南飛斷了,抱著這樣的心情,他點擊了發送。
手機馬上就震動了,難道文珂回複得這麼快?
卓遠有些懵,低頭看向手機屏幕,隻見對話窗口裡顯示了一個紅感歎號,然後是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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