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段愛情!
雪仍然在下。
可韓江闕握著電話,卻覺得身體很暖,他把身體靠在牆上,然後慢慢地和文珂說話“你這幾天還好嗎?”
“我很好。”文珂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對著電話道“我隻是想你。還有……寶寶們也想你了。”
“你怎麼知道寶寶想我?”韓江闕忍不住問。
“因為他們老是動不動就踢我啊。”
文珂笑了一下,他站得有點累了,於是走到床邊躺了上去。
陳舊的被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黴味,但在此時的心情下,卻並不感到不愉快,他輕聲問“韓爸爸,你呢?想不想我們的寶貝?”
“想。”韓江闕傻嗬嗬地笑了。
可是隨即又想起了什麼,停頓了一下才道“小珂,對不起,這幾天讓你傷心了。”
文珂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是我的錯,我、我做錯了太多的事,不隻是關於對卓遠的態度,還有對很多事的判斷……”
他既然說到這兒,當然必須要提到他們懷疑卓遠下藥的事。
文珂繼續說道“之前卓遠不是出現在了b大嗎?你離開之後,我、付小羽還有許嘉樂,我們去調監控查了一遍,發現非常有可能卓遠那天是想要給我的礦泉水瓶裡下藥的,結果因為我腹痛提前離開,陰差陽錯把那瓶有問題的水給了小羽,然後他才會在會場提前,所以他才和許嘉樂發生了關係。我……我很愧疚,無論怎麼說,他其實是被我連累了。”
韓江闕沉默了很久,文珂的心情不由有些忐忑。
無論付小羽怎麼強調作惡的人並不是他,他也始終都無法釋懷,更何況是在對卓遠深痛惡覺的韓江闕麵前坦白自己的責任。
但這是他必須要說出來的事實。
從上次和韓江闕吵架之後,他就已經在心中悄悄發誓,從此以後,他不會再對韓江闕隱瞞任何事。
“韓小闕……”
文珂小聲喚了一聲。
“卓遠。”
韓江闕低低地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他因為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所以聲音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小羽呢?他還好嗎?”
“他……”
文珂有點卡殼。
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付小羽的狀態,他當然明白付小羽是堅強的人,但當天付小羽的確看起來出奇的鎮定。
文珂想了想,遲疑著說“我和他不那麼熟,所以也不方便一直當著彆人的麵追問更隱秘的想法。但我知道,對於一個oa來說,這絕對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甚至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補償。所以我也想和你說,等你回去,一定要和他認真聊一下。但是另一方麵,他看起來……好像有點依賴許嘉樂,我也不知道怎麼說,他們看起來有點微妙。”
而韓江闕忽然低低地哼了一聲。
不知道是仍然在想著卓遠,還是因為文珂後半句話提到的許嘉樂。
文珂其實想說的還要更直白一些,但是還是收住了。
他多少隱約覺得這種時候提到這個也不妥,不要說之前就對許嘉樂把付小羽弄進醫院很生氣的韓江闕,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那兩個人之間的微妙……其實在許嘉樂此時的狀態下,實在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小珂,你不要把這件事都怪在自己身上。是卓遠在害人,不是你。”
韓江闕終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坐在樓道裡,死死地盯著小窗,雪色時明時暗,使他的瞳孔也顯得愈發漆黑。
他一字一頓地道“小羽太無辜了,等我回去時,我會和他好好談的。至於卓遠——小珂,我知道你不想麵對他,那就交給我吧,我必須要解決他。”
“不是的。”
文珂搖了搖頭,沉聲說“之前我一直在逃避,想要假裝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都不存在,就這麼蒙混過關。明知道他做出了惡事,卻選擇回避,這其實不僅軟弱,還很可惡,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韓小闕,你不要衝動,更不要傷害到自己,我們一定能找到最合適的辦法讓卓遠付出代價。”
他堅定地道“從今以後,我都要和你站在一起,你聽到了嗎?”
韓江闕握著電話,用力到感覺手掌都有些發熱了,過了很久,他終於低聲說“聽到了——哥哥。”
之前的日子,付小羽不在他身邊、文珂不理解他,而他的智力欠缺、記憶力更是殘破,其實他自己一個人咬牙切齒地要與卓家為敵時,內心有太多的無助和恐懼。
心裡像是有一塊巨石突然落了下來,他從來沒說過,每一次叫文珂“哥哥”,對於他來說都意義重大。
第一次在文珂身體裡成結的時候、他摟著文珂說“我崇拜你”時,還有此時此刻,文珂告訴他“他們會站在一起”的時候。
每一次,都是在他感覺最安全的時候。
……
“韓小闕,你還坐在那兒嗎?我擔心你凍著。”
“我想和你說話。”韓江闕啞聲說“我們再說會兒話好不好?小珂,你現在在哪裡?旅店嗎。”
“我在旅店床上。”文珂其實也舍不得掛斷電話,他側著身看在窗外夜色中紛飛的雪花,有點遺憾地說“雪太大了,不然我今晚就可以到錦城陪你了。”
“這樣也挺好的。”韓江闕說“你就躺在被窩裡和我說話,我更放心。”
文珂把頭埋進被子裡,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軟軟地應了一聲“好。”
那個雪夜,他們好像有著說不完的話。一點一滴、細細碎碎的像是落雪。
“其實我知道,我真的不該在這種時候就這麼離開的。”
韓江闕慢慢地說著“隻是那天晚上,我整個腦子都是一片空白的,我沒法思考了,就一路開車回到了錦城,之後的那些天,我一口氣去了很多很多我們以前一起去過的地方,ktv、東湖公園還有北三中……”
“這些地方……現在都還在嗎?”
文珂忍不住啞聲問。
事隔經年,再從韓江闕口中聽到那些地名,他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複雜心情,像是忽然翻開了塵封已久覆著灰的日記本,裡麵的每段文字都熟悉得有點心酸。
“北三中還在,一點都沒變,就是更舊了,我們的教室也一模一樣,第八排還是在窗邊,一轉頭就能看到操場跑道。我在老位置坐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回到了你家這裡。”
韓江闕頓了頓“小珂,十年前那個夏天,我也是這樣守在黑黝黝的樓道裡,一直幻想著你還會從屋裡麵走出來。但是外麵好像一直在下特彆大的雨,而很快我就明白,你也是真的離開了。我隻記得我很丟臉地哭了很久。那時候的我忍不住一直想,小珂是不是也很難過?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成熟一點,要對你很好很好。”
“十年後——就在剛才,我坐在這裡時,忽然就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其實上天已經再給我一次機會了。小珂,我不該責怪你,你從那個廢墟裡活著出來了,無論用什麼方式,你都活著回到我身邊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應該心疼你的人。”
韓江闕認真地說。
文珂忍不住悄悄吸了一下鼻子,他偷偷揉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小聲說“所以……你才決定要打電話給我的,是嗎?”
“嗯。”
文珂明白韓江闕的意思他不再怪他了。
在他們這通電話之前,韓江闕就已經不再怪他了。
他們倆都沉默了一秒——
那是一個很溫柔的瞬間。
“小珂,和你在一起之後,每件事情都來得很快、很急。卓遠、標記,還有你懷孕的事,一下子都向我砸過來,我的腦袋都負荷不過來了。”
韓江闕的聲音很小“有時候,我感覺自己一直在圍著你轉圈。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我開心瘋了,可是好像也因此越轉越快——快到我整個人都暈頭轉向的。我越著急想要好好對你,做的決定就越不成熟,然後我就更著急,一直反複循環。我、我其實連做你的男朋友都擔心做不好,忽然再加上爸爸的責任,我真的……”
文珂忍不住笑了,他閉上眼睛,就好像能看到一隻狼崽急吼吼地圍著他打轉、轉到停不下來,甚至差點飛出去的傻樣子。
“小狼,不要緊張,你足夠好了。”他溫柔地打斷了韓江闕“我愛你,特彆愛你。”
“是嗎?”
韓江闕也悄悄閉上了眼睛“小珂,那你還記得……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嗎?”
其實這個問題,真的想問很久了,隻是一直都不好意思。
以至於在這個雪夜終於問出來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臉有點燙,想知道……
文珂是哪一刻愛上他的。
“我、我記得的。”
文珂清了清嗓子,然後輕輕地說“你剛來我們班時,老師讓你在全班麵前自我介紹,你很不高興,皺著眉不耐煩地說你叫韓江闕,其他人都在議論你是問題少年。但我那時候看著你,整個人都看呆了,我、我滿腦子都是……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人。”
“就因為……長相嗎?”
韓江闕忍不住用鼻子哼了一聲。
文珂忍不住赧然地笑了一下,低聲說“那怎麼辦嘛,我就是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啊。”
“那時候老師安排你坐在我旁邊,我每天都故意早一點去學校,然後用抹布把你的桌子和椅子都擦得乾乾淨淨的,你肯定不知道吧?後來我發現你就住在我家附近,我就每天早上騎自行車路過你家那條街,但是剛開始跟你打招呼,你理都不理我,我沮喪了好幾天,但很快又鼓起勇氣,繼續粘著你,現在想想……真不知道那時候怎麼會有那麼厚的臉皮。”
韓江闕忍不住輕輕吸了一下鼻子“然後呢?”
那會兒的時光多麼可愛。
在十六歲的他眼裡,韓江闕簡直是憑空而降的迷人生物。
他本能地想要保護這種罕見的美麗,以為那種心情,就像是保護生物課上老師講的那些不適應大環境的珍稀動物——北美白狼、亞洲獵豹,或者是新疆虎。
“但是高一下半年有一次體育課之後,我們一起在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我忽然看到你後背上很多被皮帶抽出來的青紫痕跡,你那時候很瘦,你發現我在看,很不高興地背過身躲了起來,但我忽然之間……”
文珂聲音有些啞“就特彆想要把你緊緊抱在懷裡保護你,但又忍不住想把你壓在櫃子上,親你、咬你身上的傷。
“我後來總會夢到這些,自己都覺得很羞恥,明明應該更心疼你的,可是卻在心裡對你悄悄藏了這麼奇怪的肖想,太不好意思了,所以白天,就更忍不住要加倍地對你好。”
韓江闕有些吃驚,他握著電話,可是心跳得卻很快。
當他第一次因為被文珂保護而感到奇異的性、快、感時,也曾經感到同樣的羞恥。
少年時代的欲、念,往往難以對任何人啟齒,因此注定是自己獨自行過的幽深小徑。
但是到了今天,他突然發現,原來文珂也會在迸發出想要保護他的感情時,對他產生欲、望。
那種感覺,好像是冥冥之中,他們注定找到彼此。
文珂頓了頓,輕聲問“韓小闕,我是不是……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