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翩走之前給孟樂天留了足夠的口糧,生活在山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取之於山,樂天兩手一攤,對雪無我道“雪兄,我一看你這雙手就知道是洗手做羹湯的好材料。”
雪無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指比一般人要長,掌心剝削,蒼白的沒有血色,他點頭認可道“我仿佛也記得自己很會烹飪。”
樂天鼓掌,“好極了,我等著。”
路上逃亡那幾日,樂天一天吃到嘴裡喝到嘴裡的都是雪無我給他的,雪無我在野外的生存本事要比他都高得多,他對於那些模樣差不多的野草能清楚地分清哪些是烤兔子用的香料哪些是烤魚用的香料。
活見鬼了,樂天從來都不知道烤兔子和烤魚的香料還是不同的。
竹屋的一層屁股後麵就是小廚房,小廚房裡堆著米麵糧油,還有臘肉,甚至還有幾壇子芳香四溢的果酒。
林翩是個很會過日子的女人。
樂天感歎道“如果我師姐稍微溫柔那麼一點點,我就答應與她成親了。”
雪無我正在盛米,他舀了一瓢水洗米,麵上露出一點訝異,“你與林姑娘成親?”
樂天蹲在一旁撿了塊肥瘦相間的臘肉放嘴裡嚼,漫不經心道“哎,可歎我藍顏禍水,引得她對我死心塌地,一大把年紀了還守著我,罪過罪過。”
在雪無我的眼裡,孟樂天半濕的烏發披散,麵容精致雪白,脖子上還帶一點紅色的傷痕,活像個剛新婚剛下床的小新娘子。
雪無我覺得他說的挺好笑的,於是他也笑了。
因他本來就是個愛笑的人,樂天也就見怪不怪,心裡憐憫地想說什麼天下無敵的劍客,就是個小傻子。
雪無我的手藝在這個小廚房遭遇了巨大的挫折,因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料理那一堆食材,茫然地看了一眼孟樂天。
孟樂天同樣茫然地回了他一眼,“雪兄?”
雪無我“孟兄。”
樂天“你該不會……”
雪無我伸出自己的手,很不好意思道“我仿佛好像還是不怎麼會做飯。”
樂天驚訝的拔高了嗓子,“你不會做飯?!”
雪無我原本覺得自己不會做飯也不是件很奇怪的事,聽孟樂天這麼一喊,忽然覺得自己不會做飯簡直就像是天大的罪過了。
“我……可以一試。”雪無我輕聲道。
雪無我那雙手無論烤兔子烤魚都是一絕,所以樂天絕不敢相信鍋裡黑漆漆的野菜炒臘肉是雪無我的手筆,他瞠目結舌道“你不是雪無我,你是誰?”
雪無我苦笑道“我也很希望我不是雪無我。”
他一聽到這個名字,便覺著既陌生又討厭。
樂天人都傻了,滿屋子的焦糊味嗆得人受不了,白煙嫋嫋兩人仿佛來到了仙境,不過是讓人忍不住咳嗽的仙境,樂天邊咳邊逃了出去。
雪無我沒有咳,他望著鍋裡的一團烏黑出了神,不知在想什麼。
跑出去的樂天間雪無我還留在裡頭,忙將人拉了出來,“活死人也沾個活字,你不怕在裡頭嗆死?”
雪無我雖然不怕被嗆死,但臉上卻怕熏,一張英俊的臉孔被熏黑了半張。
樂天看著噗嗤笑了一聲,對他道“去溪邊洗洗吧,臉都熏黑了,”隨後又搖了搖頭,老氣橫秋道“家裡沒有女人還是不行。”
雪無我微笑了笑,很好脾氣地去溪邊洗臉。
這一汪溪水看著很淺,也很清澈,溪水很靜,雪無我趴在溪邊看到自己的臉,比方才在古鏡裡看得更清楚些。
越清楚,雪無我就越茫然,這是他嗎?為何……他對自己的臉沒有一絲好感,卻隻覺得陌生厭煩……
雪無我慢慢閉上了眼睛,努力將這張臉作為打開回憶的鑰匙,企圖想起那麼一星半點的東西。
想不起來。
記憶裡除了鮮血的味道,什麼也不剩。
雪無我睜開眼,又對上了溪麵上的那張臉,蒼白又了無生氣,他微微笑了一下,發現溪麵的那張笑臉並不親切,殺氣,他沒有殺意,卻滿身的殺氣。
這時,溪麵上又出現了另一張臉,和氣的可人的令人一見就覺得歡喜的臉孔,盈盈笑著,“雪兄,你乾什麼呢,被自己的俊臉迷住了?”
雪無我抬起臉,望向在他身後彎腰的孟樂天,“我的臉很俊嗎?”
無論看多少次,樂天都覺得雪無我這張臉俊得很突出,很有衝擊性,點頭道“俊得很,你如果出去了,江湖上的女俠一定會選你為武林第一美男子。”
雪無我轉過臉,掬起一捧溪水洗臉,待臉上烏黑消散之後,他低聲道“那麼我該出去了。”
樂天愣住,“出去?”
雪無我道“我送你回了家,你也招待了我,我很感激,現在我該走了。”
樂天“這麼快?”
雪無我點了點頭站起身,他的過去像一團迷霧,帶著一團迷霧生活實在感覺不怎麼痛快。
樂天也跟著站起身,“那我陪你一起走。”
雪無我“你留下吧,你有一個很不錯的家,還有一個很不錯的師姐,這已很好,不必陪著我,我若找回了自己,也還是會來尋你這個朋友的。”
樂天笑眯眯道“方才你不是也說了,我很喜歡麻煩。”
雪無我微怔。
樂天歎氣道“我就是個天生的賤骨頭。”
雪無我“彆這樣說。”
樂天“賤骨頭是一個好詞,越賤的骨頭越不容易折斷。”
雪無我又笑了,樂天也笑了,“出去之後,萬事都無礙,隻需記住一點,莫要笑,你笑起來太俊,會搶了我的風頭。”
雪無我的嘴角降下來一瞬還是忍不住笑了,孟樂天實在是很讓人感到開心的一個人,他不明白,這樣有趣的孟樂天,縱使被他偷去一兩樣東西,又有什麼好與他計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