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上的人立馬坐得筆直,燒得枯黑的眉毛擰成一團,煞是心疼“青衣,仔細著點,你師父稀罕著他的醉玉露,我等了半年才得這麼點,你可彆給師叔我浪費了!”
話入耳裡,青衣瞅著自個兒懷裡半人高的酒桶欲哭無淚。山下仙池裡的醉玉露半年才得一池,每次至少有大半池藏品都被師父吩咐送到了後穀,整個大澤山上上下下加起來都沒這位小師叔所得豐厚。山門裡誰不知道師祖和師父把古晉小師叔當眼珠子稀罕,他竟也好意思說出“就得了這麼點”的話來。
青衣是東華老上君的首徒閒善仙君的弟子。老上君閉關後,大澤山便交由閒善仙君執掌。青衣自然要為師父辯駁幾句,當即把酒桶放在古晉手上,臉皺成一團委屈道“小師叔,師父最疼您了,他說穀裡冷清,悄悄吩咐我給您加了一壺。”青衣說著從懷裡掏出個白淨的仙壺,遞給古晉。
古晉瞅見小仙童黏在瓷壺上的眼,略一沉吟,頗為悲壯一揮手“青衣,這壺醉玉露送給你了,你月月都來後穀看我,算是師叔我的謝禮。”
青衣頓時咧開嘴笑,眼眯成了一條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縮回,嘴裡卻道“小師叔,青衣怎麼敢……”
“拿著唄,喝完了再回去,那些小家夥個個鬼靈精,你肯定藏不住。”古晉說著就要駕雲回穀,卻被青衣喚住。
“小師叔!”
古晉回轉身。
青衣戳著手指頭,扭捏問“小師叔,你什麼時候才能出穀啊?”
青衣入大澤山修仙才一年,但古晉被關入後穀已有五個年頭。他送了一年醉玉露,從沒聽說過古晉被關入禁地的原因,隻知道這位山門裡珍而重之的小師叔是大澤山六萬年曆史裡唯一一個被師祖和天帝布下兩道封印禁在此處的弟子。
古晉摸摸下巴,問“師父出關了?”
青衣搖頭。古晉咂咂嘴,叉腰朝半空叫喚起來“喂,肥翅,我把天帝的禦旨給忘了,你出來再給我說一遍!”說完,他抱著木桶飄著雲朝穀底而去。
青衣眼巴巴看著古晉駕雲下了穀,還沒回過頭。消散的熾烈神力重新凝聚成火紅的翅膀浮現在半空,被古晉稱為肥翅的翅膀化出眼睛和鳳嘴,變幻成一隻小型火鳳的模樣。
“哼,說了多少遍了,吾名火翅!你才是肥翅,你全家都是肥翅!”
它扭扭肥大的腰,神氣十足俯視下方。直到金色蓮花聚滿它周圍,青衣睜大一雙渴求的眼望著它。它才滿意地哼了哼,清清嗓子對著穀底漸漸消失的背影昂頭鳴叫。
霸氣的鳳鳴在後崖撒著歡響起,林中不少仙獸悠閒地抬腳走到林子邊緣,伸出爪子捂著嘴打哈欠,對這一幕顯然極為熟悉。
“傳吾諭令,仙君古晉頑劣誤事,闖下大禍,即日起禁足大澤山後穀,東華上君出關之日,為你出穀之日;東華上君成神之時,乃你下大澤山之時。”
火翅連著將這句話威武十足地念了三遍後才滿意收聲,它朝目瞪口呆的青衣昂昂下巴,複又消失在空中。
這是一隻封印嗎?對,這是一隻封印,隻不過是一隻成精的封印。
果然,天帝那個層次的神仙的世界,是他走不進的。
半晌,青衣用手托回自己的小下巴,默默安慰好自己受驚的小心靈,朝穀底眨眨眼,回過神後飛快轉身朝山頂而去。
天啦,他得回去問問清楚,古晉小師叔到底犯了什麼過錯,居然被天帝給折騰成這樣!聽說師祖都有十來年沒出過關了,至於成神,三界一百多年裡連個半神也沒出過,更彆說是上神了!古晉小師叔若是時運不好,師祖閉關個幾千年,怕是他這個帥氣的小師叔,出穀的時候都成走一步抖三抖的老頭子啦!
青衣懷揣著古晉剛剛饋贈的仙瓶撒腿跑得忒歡,全然沒有發現,自己領著掃山門的俸祿,卻操著拯救三界的心。
穀底,此處終年如春,百花齊放。繁盛的青鬆圍繞在山穀四周,一座木橋橫架在小溪上,一頭連著花圃,另一邊儘頭是一座竹坊。竹坊外用泥土豎了籬笆,裡麵罕見地生長著兩株梧桐樹。金黃的梧桐葉落在竹坊外,腳踩在上麵,舒坦得不得了。
一句話,這個山穀簡直把大澤山的靈氣聚了十之八九。隻可惜,山穀頂端的兩道封印生生把這個仙界福地折騰成了美名遠揚的活地獄。
仙雲從崖上慢騰騰落下,雲上的人小心翼翼抱著醉玉露進了竹坊,轉身出來脫了被燒得焦黑的衣物在小湖內打了個轉,待洗得乾乾淨淨白白嫩嫩,他才從湖裡爬出來。
隨手捏個仙訣變出一身青衣,少年套在身上,朝小溪內打量了自己的容貌半晌才滿意地抬頭。
直到這時,這個被青衣稱為古晉的仙君,大澤山六萬年來最稀罕也是最苦命的弟子,才算囫圇露出了原本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