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那個玩具推銷員李持中的話來這一家人,有著“玩具恐懼症”!
真有“玩具恐懼症”這樣的心理毛病?看來事情不止這樣簡單,伊凡說“就像我們一樣”,那是什麼意思?他說“他們為什麼不逃”,又是什麼意思?
我心中疑惑到了極點,實在不知說什麼才好,隻是怔怔地望著他們。伊凡和唐娜又互望了一眼,伊凡才道“對不起,我們不想到那地方去!”
這時候,我隻是翻來覆去,在想著他們剛才那一番急速的談話,伊凡說些什麼,我也沒有注意,我隻是突如其來地問道“你們從哪裡逃出來的?”
陶格的一家在逃避,不然他們決不會往格陵蘭的冰下躲藏。他們在逃避什麼?何以兩個孩子會將他們的逃難,和迪斯尼樂園聯想在一起?
他們是從哪裡逃來的,這一點,實在非弄清楚不可!所以我才陡地問了出來。
唐娜和伊凡聽得我這樣問,突然呆了一呆,我伸出手來抓住了他們兩人的手,神情懇切“告訴我,你們從哪裡逃出來的?講給我聽,我可以對付你們的敵人,我們一起,力量可以大得多!”
我知道伊凡和唐娜雖然特殊,但他們的心理,卻和一般同年歲的兒童一樣。所以我這時,用容易打動孩子的心的話,和他們說著,想從他們的口中,套出一點現實情形來。
我的話說得很誠懇,顯然已令得他們心動。他們又互望了一眼,唐娜才道“我們不知道我們從哪裡來!”
我立時望向伊凡,伊凡也搖著頭,我有點發急“你們原來那地方,是怎麼生活的?你們住在哪裡?”
唐娜和伊凡仍然答不上來。這時,我想到了他們的年齡。據梅那的調查,陶格夫婦是十年之前“突然出現”的,那麼,孩子應該還沒有出世。
可是,如果他們根本還沒有出世,他們何以對於逃避也有如此深刻的印象?看來那也不單是他們父母給他的影響!
我吸了一口氣“你們不知道,你們的父母,一定向你們說過,他們是從哪裡來的?你們好好想一想,誰先想起來,誰本事大!”
唐娜立即叫起來“我知道,我聽爸說過,他們,我們,通過了逆轉裝置逃出來,我們的運氣好,逃了出來,彆的,運氣不好,逃不出來!”
我呆了一呆,“逆轉裝置”是什麼東西?這樣一個古怪的名詞,決不可能出於一個孩子的捏造。一定是真有這樣的一種裝置,隻不過我對此一無所知。
我忙道“為什麼要逃?”
伊凡苦著臉“主人對我們不好!”
我呆了一呆“主人?”
伊凡和唐娜一聽得我這樣問,都點了點頭,現出了害怕的神色,四麵張望著,像是怕他們的“主人”忽然出現一樣。
我再吸了一口氣“彆怕,你們的主人是什麼人?或者說,你們的主人,是什麼樣子?”
這時候,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到了極點。唐娜和伊凡的話中,有著太多我不了解的事,但是我卻已經知道,自己快要接觸到事實了!
陶格一家逃出來,他們逃亡的目的,是因為“主人”對他們不好。一般來說,“主人”和奴隸相對,那麼難道說他們是什麼人的奴隸?和主人之間的主奴關係早已結束了,他們的主人,極可能不是人,而是另一種生物,所以我才改變了問題,問他們,“主人”是什麼樣子的!
唐娜現出了十分厭惡的神情來“他們很小,醜陋得很,又壞!”
伊凡恨恨地道“是,壞得很!”
我心頭怦怦亂跳,刹那之間,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以致我一開口,聲音變得極其乾澀,令得我自己聽自己的聲音,也有一股極不舒服之感。
我道“小到……這樣子?”
我一麵說,一麵用手比了一比,比出的大小,約莫是二十公分高。
我之所以比出了這樣一個高度,是由於我在那一刹間,想起了雪地上的那些“小腳印”。隻有約莫二十公分高的人,才能留下這樣的小腳印!
當我比出這樣大小之際,我真希望他們兩人會大搖其頭,但是世事十之八九與願望相違,他們兩人一看到我的手勢,就連連點頭。
我的心向下沉,又道“他們,是什麼樣子的?”
唐娜和伊凡兩人互望著,神情猶豫,我鼓勵著他們,道“彆怕,說出來。”
唐娜道“我能畫出他們的樣子來!”
我想找紙和筆,但是一時之間卻找不到,唐娜卻不用紙筆,已經取下了她頭發上的一隻發夾,在平滑的冰上畫起來。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唐娜畫出來的東西,當然線條簡單,可是我還是立時可以看得出來,她畫出來的,是一個小小的機器人!
那種機器人的形狀,和李持中推銷的那個玩具差不多!
我也立時想起,李持中說過,向陶格的一家推銷玩具,臨走時曾以這樣的一個小機器人作為贈品,卻發現了對方感到了極度驚駭!
我吞了一口口水“就是這樣?”
唐娜點著頭,伊凡又在冰上畫了幾下,將唐娜所畫的變得更完善,也更可以使人可以肯定那是一個小機器人!
我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這是‘主人’?這根本不是人!”
唐娜和伊凡兩人,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尖叫了起來,嚇得齊齊後退了一步。
我自然不是存心嚇他們的,而是我心頭的震蕩實在太甚了,不由自主叫了起來的。
我叫了一聲之後,又盯著唐娜“你肯定?你肯定沒有畫錯?”
唐娜在我的逼問之下,神情驚惶,一扁嘴,幾乎要哭出來。就在我想將她摟在懷中安慰她之際,屏風後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陶格夫婦一起走了出來。
他們才一出現,唐娜立時奔向陶格夫人,陶格夫人抱住了她。陶格先生的臉色十分難看,向前走來,在我麵前站定。
這時,我的處境真是尷尬之極,我雖然是被孩子推醒的,可是我卻利用孩子的幼稚,在他們的口中套取秘密,這無論如何不能說是品格高尚。
是以,我不知說什麼才好,隻是掙紮著,從睡袋中出來,站了起來。
陶格先生來到了我的麵前,低頭看了看唐娜在冰上畫出來的小機器人,然後,又直視我,緩緩地道“唐娜沒畫錯,他們大多數是這樣子的!”
我勉力使自己鎮定下來“機器人?”
陶格閉上了眼睛一會“是,機器人!”
我又道“你在躲避的,就是這種小機器人?這……這……”
我在刹那之間,有一種又恐懼又滑稽的感覺。在這種感覺的侵襲之下,我不由自主笑了起來,可是我的笑聲,卻在發顫。
陶格先生還想說什麼,陶格夫人已經說道“夠了!真的夠了!”
陶格先生轉過頭去,用一種極其深切的悲哀的目光望著她“我們一直以為自己在逃,已經逃出來了,可以如今事實證明,我們根本沒有逃出來,在這樣的情形下,沒有什麼更可怕了!”
陶格夫人發出了一下如同抽噎的聲音,沒有再說下去。
我忙道“如果作怪的是這樣的小機器人,我敢說他們在格陵蘭的冰原上,我在行駛中的雪橇突然翻側,是他們的把戲!”
陶格先生轉過頭來,望著我,眼中的悲哀神色更甚,他緩緩地搖著頭“是的,你是一個標準的e型。”
我呆了一呆,“標準的e型”是什麼意思?我不懂。但我立即聯想起陶格先生的名字,如果直譯的話,就是“c型”,這種分型法,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道“什麼叫作標準的e型?”
陶格並沒有立即回答我,隻是神情難過地搖著頭,我的心裡,突然起了一陣異樣的衝動“我是e型,你是c型?”
陶格陡地震動了一下,刹那之間,他臉上脹得通紅,但是一下子又變得煞白,緩緩點了點頭“是的,我是c型,我們一家,全是c型!”
我呆了片刻,道“這種分型法,是……”
陶格道“是他們分的。”
我提高了聲音“‘他們’就是這種小機器人?”
陶格的神情,像是疲倦得完全不想說什麼話,隻是點了點頭。
我那種又好笑、又恐懼的感覺,重又升起,乾笑了幾聲“這算什麼,隻聽說過人替機器分類型,從沒聽說過機器替人分型!”
陶格不出聲,隻是怔怔地望著我,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冰下室中,重又一片寂靜。在一片寂靜之中,突然傳來唐娜清脆的童音“媽,這位先生說,有一個叫作迪斯尼樂園的可怕地方,那地方……”
當唐娜的聲音傳來之際,我向她望過去,看到唐娜是仰著頭在對她的母親說話,但是她話還沒有講完,陶格夫人就用手掩住了她的口,同時,用責備的眼光,向我望了過來!
隻是她的眼神之中隻有責備,或許我不會感到什麼內疚,因為我並不知道世人心目中的樂園,在他們看來,會是“可怖的地方”。但是,在陶格夫人的目光之中,卻還蘊有一種極其深刻的悲哀,那種眼色,令我心向下沉,覺得極難過。
陶格夫人是這樣的一個美人,這樣的美人,這樣悲哀的眼神,令人十分心折。
我歎了一聲“我不是有意的,我的確想帶他們到那裡去玩,那裡是全世界孩子都向往一遊的地方!”
陶格夫人沒有說什麼,隻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拍著唐娜的頭“伊凡,過來!”
等到伊凡也來到她身前之際,她道“你們聽著,現在,去睡,不許再來打擾大人,聽到了沒有?”
唐娜和伊凡齊聲答應道“聽到了!”
陶格夫人鬆開了手,唐娜和伊凡,一起轉到了屏風的後麵,沒有再發出什麼聲響來。
這使我想到,在屏風後麵,可能另有通道,通向一間更隱秘的密室。我並不想去證實這一點,因為我發現,我的出現,使得本來生活在恐懼中的陶格夫婦,更加不安,那實在不是我的本心,我想幫助他們。
兩個孩子離開之後,陶格夫婦緊靠在一起,在一個墊子上坐了下來,望著我,又互望著,陶格夫人先開口,道“衛先生已經知道很多了!”
陶格先生歎了一聲,我道“不是很多,唐娜說,你們是通過了一個什麼‘逆轉裝置’來的,可是我完全不明白那是什麼!”
陶格先生的神情,在我說這兩句話之際,出現了一個短暫時間的激動,但隨即平靜下來。看他平靜得如此迅速的樣子,像是他的心中已經有所決定,是一副什麼都不在乎了的神情。
他道“我向你很簡單地解釋一下,你就可以明白,這並不複雜。”
我吸了一口氣,看來,陶格已準備對我講出他的秘密了!這正是我多少日子來所想的事,我立時全神貫注,聽他的解釋。
陶格略停了停,道“所謂‘逆轉裝置’,就是令電子運行方向逆轉的一種裝置。”
我皺起了眉,陶格的話我聽得很清楚,可是我不明白。我自然知道“電子運行的方向”是怎麼一回事。可以將電子運行的方向逆轉?這種大膽的設想,從來也不知道有人提出過,甚至這種想法,也未見諸任何科學文獻之中,這使我不知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