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
在接下來的時間中,我曾用儘方法想離開這個“大房間”的範圍,但是一點結果也沒有。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總是三四天,我用來判彆時間的方法是由飽到饑餓,大約有八次之多,那可能是三四天時間了。
廚房中的食物漸漸減少,我估計還可以維持兩次到三次。在這一長段時間中,我心中的疑惑、怪異,真是難以形容。我相信精神稍為脆弱一點的人,一定會變成瘋子!
我開始感到,我正在受著一種禁閉。但這是什麼樣形式的禁閉?生活不能說不舒服,在食物未曾用完之前,我除了吃飽了睡之外,根本不必擔心其他的任何事。
但是這種怪異莫名的,與世隔絕的禁閉,可以令人瘋狂!
我躺在草地上,竭力在設想禁閉我的是什麼人?是那兩個小機器人?他們從哪裡來?何以他們會有這樣的力量?
正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突然,我聽到“拍”地一下聲響。
這是我處身在這樣一個環境之後,第一次聽到不是由我所發出來的聲音。所以儘避聲音不大,我還是直跳了起來,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聲音是從“大房間”的頂上傳來的,當我循聲看去之際,那個頂,看上去銀白色,摸上去像是玻璃一樣,敲上去,也有“拍拍”的聲響,無論從哪一方麵去感覺它,都是一種固體。可是這時,我卻看到了這種固體在“溶”開來。
或許,“溶開來”不是很好的形容,應該說,那個“頂”像是一團雲一樣,密度很稀,正有東西自它的上麵擠進來。
擠進來的,是一個木箱,大小如我們常見的蘋果箱,上麵有一根繩子吊著,木箱晃著,向下垂來。
一看到這樣的情形,我大叫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將我關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我一麵叫著,一麵向前疾奔而出。
在這段時間中,我對於矮牆內“屋子”的間隔,已經十分熟悉,一看就可以看出,那個木箱,垂向“屋子”的廚房,所以我一麵叫著,一麵直奔向廚房去。
當我奔進廚房時,那隻木箱,已經落到了地上,吊木箱下來的那條繩子,連著一隻鉤子,正在向上縮回去,我大叫一聲,一躍向前,想去抓住那個鉤子。鉤子正在向上伸,如果我抓住了它,就可以連我帶出去了。
可是我的動作雖然快,繩子上升的速度更快,我一躍而起,繩子“刷”地向上縮,我竟沒有抓到!
我抬頭向上看去,鉤子已經自頂上沒入不見,我像瘋了一樣,立時搬過了張桌子,跳上去,用手去按那個“頂”,但是,“頂”是實質的,我又跳下來,抓起一張椅子,再跳上去,用椅子砸著那個“頂”,可是直到椅子砸得碎裂了開來,“頂”上卻一點碎裂的痕跡都沒有!
我在桌上,慢慢蹲了下來,心中有說不出的怒意,大叫著,跳了下來,推翻桌子,一腳向那木箱踢去,木箱被我踢開,首先滾出來的,是七八隻又紅又大的蘋果。我呆了一呆,再向箱子看去,滿滿一箱,全是各種食物。
在廚房中,發現有食物,當然揀我喜歡吃的來煮食,這時,廚房中原來的食物,被我消耗了一大半,而在木箱中的食物,全是我首先弄來吃的那幾種,牛肉、大蝦等。
在那一刹間,隻覺得心向下直沉,全身冰涼,抬頭看看“頂”,身子在不由自主發著抖。
本來,我對於自己的處境,雖然覺得極其不妙,但是我隻當自己一個人獨處,從來也未曾想到會有人在監視著我。
可是這時,當我抬頭向上,隱約感到,不知道有多少眼睛,透過那個“頂”在看著我!這種感覺,令我全身發毛,直冒冷汗!
我當然無法看到真有什麼人在盯著我看,可是那箱食物,在我喜愛吃的東西吃完之後,立時又有一箱送了進來,要不是有什麼人一直在注視著,怎麼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一有了這種想法,心頭的恐懼難以形容!我現在算是什麼?穿著閃亮發光,顏色豔麗的衣服,在一間屋子裡走來走去,屋子外麵是一塊空地,可以供我活動,我完全出不去,如今的情形,和一隻關在籠子的小動物,有什麼不同?
我被人禁閉著,我被人“養”著!那情形,和孩子飼養小動物作為玩具一樣!
我現在就是玩具!
這或許正是為什麼所有的衣服全都那樣豔麗奪目的原因,誰都希望自己的玩具好看些!
在那一刹間,我也想起了陶格的話“從來人就用美好的形象來製造玩具!”
我也記得當時,陶格夫人在聽到了這一句沒有意義的話之後所受的震動!我當時不明白,但是我現在明白了,隻有在被當作是玩具之後,才能體會到玩具的心情!
陶格夫婦,唐娜和伊凡,他們一家,一定曾有過和我同樣的經曆,他們一定也曾被人當作玩具來飼養過,所以他們才會對玩具產生這樣的恐懼、厭惡心理!所以才會將迪斯尼樂園,稱為“可怕的地方”!
我一麵迅速地想著,一麵喉間不住發出“咯咯”的聲響來,我衝出廚房,衝進客廳,在客廳上,有一列書架,架上有不少書本,那些書本,我連碰也未曾碰過,因為我以為那是一些陳列品而已。但這時,我卻想到了陶格先生豐富的學識,這種學識,不可能與生俱來的他一定是通過了什麼學來的,能使人得到學問的東西,當然是書!
我在書架前站定,才發現架子上的書本,種類極其豐富,如果我要將之全部看完,隻怕至少要三年時間,我其實毫無目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將架上的書,一大疊一大疊撥下來,任由它們散落在地上,然後,我甚至將整個書架,推倒在地,我開始破壞屋子中的陳設,直到我幾乎部無法找到地方站立為止。
我這樣做,是潛意識的一種反抗。我覺得自己在過去幾天之中太順從了,我要製造一些麻煩,就像麻雀被頑童抓住了關在籠中的時候,要不斷飛撲反抗!
我喘著氣,想從客廳進入房間,去繼續我的破壞行動,向監視我行動的人表示反抗,突然聽到大門口傳來了一個十分柔和的聲音“你在乾什麼,這表示什麼?”我陡地震動了一下,自從在冰原上昏迷,醒來之後,就處身在一個這樣奇異的環境之中,還未曾聽到過有人講話的聲音。
這時,突然有人向我說話,而且,聲音是那樣柔和動聽。我立時轉過身,循聲看去,看到一個人,自門口緩緩走了進來。隻走了幾步,就停下,因為地上全是雜物,淩亂不堪,根本無法再向前是來。
但是,我已經完全可以看清楚走進來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那是一個少女,美麗得難以形容,有著一頭白金光澤的頭發,發育極其良好,看來還不滿二十歲,肌膚雪白,眼睛明亮,有著一切美女的條件,雖然她穿著的衣服,和我一樣滑稽,也是一種豔麗色彩的衣服,但是她那種明豔,令人一看就要發出讚歎,她甚至比陶格夫人更美麗動人!
我呆呆地望著她,她也望著我,隔了好久,我才道“你是誰?你是怎麼來的?”
那少女道“你是怎麼來的,我也是怎麼來的,何必問我?”
我呆了一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的;所以我才問你!”
少女也一呆,望著我,神情有點木然地搖著頭“一點也沒有趣!”
她一麵說著,一麵推開了一些雜物,又向前走出了幾步,在一張被我推倒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這才又抬頭向我望來“你是e型的吧?”
我陡地震動了一下。
“e型”!同樣的話,我曾聽得陶格先生說起過,當時我還曾問他,究竟是誰將人這樣分型的,可是未曾獲得陶格的答覆。而這時,那少女又這樣問我,我陡然之間明白我處身何處了!我是在陶格一家逃出來的那個地方!在這裡,所有的人,一定全已被分成了若乾類型!那麼,這裡究竟是什麼所在呢?
我一麵迅速地想著,一麵以極疑惑的神情,望著那少女,道“你又是什麼型?”
少女揚了揚眉“當然是c型,他們隻要c型的女人!”我喉間發出了“咯”地一下響,不由自主,吞下了一口口水“你……你認得一個叫陶格先生的人?他們一家,有兩個可愛的孩子!”
少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才從培育院出來,沒見過什麼人!”
我又道“培育院?那是什麼地方?”
少女的神情顯得很不耐煩“你不滿意?如果不滿意,可以掉換!”
我莫名其妙“掉換?掉換什麼?我為什麼要不滿意?我根本不認識你!”
少女以一種十分疑惑的神情望著我“你離開培育院多久了?”
我實在忍不住了!麵對著這樣美麗的少女,本來是不可能表現粗魯的,但是我內心隱隱感到了一種極度的恐懼,以致我不能不大聲地叫起來“什麼叫培育院?我一輩子也沒有聽過這樣的名稱!”
我一叫,那少女的神情,古怪莫名,像是聽到了最荒唐的話一樣。她呆望了我半晌,才道“那麼,你是從哪裡來的?”
我攤了攤手“在我到這裡來之前,我是在格陵蘭的冰原上。”
那少女眨著眼,從她的神情看來,她顯然不知道“格陵蘭冰原”是什麼所在。我又道“我是從丹麥去的。”那少女的神情仍然沒有改變。
我道“你不知道丹麥在什麼地方?”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隻是道“你這個人有點怪,你講的一切,我全不懂!”她在這樣講了之後,停了一停,直視著我“你對我是不是滿意?”
我實在不知道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剛才,她說“如果不滿意,可以掉換”,現在,又問我“是不是滿意”。我想了一想“對不起,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對你不滿意?或者說,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那少女睜大了眼,訝道“你……不要緊,我告辭了!”
她說著,又站起來,向外走去,我忙跳了過去“等一等,我有話對你說!”
少女轉過身來,以一種毫無表情的神情望著我,我道“如果不滿意,可以掉換,是不是?”
少女道“是的。”
我道“如果滿意?”
少女道“那我就是你的配偶!”
少女以一種極其平淡的語調,講出了這樣的話來,但是我卻絕對無法平靜,我直跳了起來,盯著那少女“你……再說一遍?”
那少女將她剛才的話,重複講了一遍,我感到一陣昏眩,坐倒在地上。在那一刹間,我實在不知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那少女是我的配偶!那情形,就像有人養了一頭雄性的白老鼠來玩,總得設法為它再找一頭雌性的白老鼠作伴一樣!所有的人飼養玩物,全是這樣子的,不論是養雀也好,是養魚也好,被養的玩物,總要成雙成對!
我那陣昏眩,持續了相當的時間。而在那一段時間中,我也明白了,這幾天我的活動範圍屋子、草地、水池等等,全在一間“大房間”之中,那“大房間”,根本是一隻“盒子”,一切設備,全在其中,而我就是被關在其中的活玩具!
凡是玩具,一定有主人,看來我的“主人”很疼惜他的玩具,不但有那麼好的設備,精美的食物,而且還弄來了這樣美麗的一個配偶!
我呆了好一會,才又抬起頭來,看到那少女正瞪著眼,望著我,我道“請你聽著,我和你不同,真的,現在很難向你解釋,我要向你問很多問題,來,坐下來,你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儘你所知回答我!”
那少女很聽話,坐了下來,我道“你不知道你是在什麼星球上?”
那少女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又問“你的家人呢?”
那少女道“家人?不,我是單獨的。”
我問道“單獨是什麼意思?”
那少女想著,過了片刻,才道“我一直在培育院中,在那裡長大,直到我適合作配偶了,自然會有安排!”
我吸了一口氣“好了,作這種安排的,又是什麼人?”
那少女又以同樣疑惑的神情望著我,過了半晌,才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請相信,我和你完全不同,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也不知道,隻是請你回答問題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少女的神情變得極其苦澀“不是人!”
我陡地吸一口氣“一種很小的機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