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來到胸外科一病區時,護士站已經圍滿了人,病區副主任吳臻銘滿頭大汗地跟病人親屬和事故責任方做著解釋。
雙方人數已經越聚越多,病區護士長、院方醫務助理和一些科室工作人員也在其間竭儘所能地勸解。
但是,雙方之間已經起了爭執,甚至有些情緒過激的人對工作人員也頗有微詞,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局麵肯定還會升級。
好在醫院保安和治安民警已經趕到,情況逐漸在控製下來。
周揚剛看到這情形,神色也是一緊,雖然這樣的事情在醫院一點都不稀奇,但到極地市代職一年回來,他還是感覺有點不適應。
周揚站在大廳門口愣了一會兒,望著這個曾經呆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兩眼噙滿淚水。要知道這二十年的時間裹挾的可是他整個最好的青春年華。
從大學實習到一名專業的胸外科職業醫師,周揚在這裡花去整整近二十年的時間,每天值班、寫病曆、做手術,甚至結婚、妻子生女兒這兩個人生重要的時刻,他也沒曾缺席過一天。
周揚是在與妻子辦完離婚手續後,直接從民政局過來的。這本來也沒什麼,因為從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趕到醫院,這就是他生活中最習以為常的事情。隻有趕到這裡他的內心才會得到真正的安穩,心才會定下來,這也許就是二十年來生活的常態給予他的一種本能。
但此時此刻,站在胸外一區門口,周揚的心情突然變得複雜起來,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
周揚一時眼前一片茫然,得了失心病似的,雙腳也跟灌了鉛似的,跨不出一步。
過去一踏進這道門,周揚的心已經踏實了一半,但今天一踏進這裡,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失去一切。他心情有些沮喪地反複對自己說著:“一無所有了!我現在真的一無所有了!”
在過去二十年的日日夜夜,他一直有一種錯覺,他覺得這裡的工作離不開他,這裡的病人正等著他去救助。那一刻,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義無反顧地趕到這裡。
然而此刻,也就是他離開一年後再回到這裡的第一天,雖然看到的是一片形勢危急的樣子,但看著大家忙碌,看著紛紛攘攘的大廳,周揚不禁意識到:沒有什麼事情是離不開自己的,沒有什麼事情是離開了自己就轉不了的。自己二十年苦苦的堅守,隻是一廂情願罷了,更何況自己還是那個創造了醫院二十年住院醫記錄保持者“神話”的人。抑或說是笑話。
江璐發現周揚站在門口,急忙從混亂的人群中脫身,一邊拉著他往沒人處走,一邊興奮地對他說:“你回來了!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周揚發現江璐這風風火火的性格還是一點也沒變,她也是自己現在屈指可數的朋友之一了,她的關心是也是發自內心的,就轉頭努了努眼,把即將迸出的淚水又壓了回去,回頭抱歉地對江璐勉強一笑,淡淡地說道:“剛回來,忙著收拾,還沒來得及!”
江璐雖然很少在一病區出現了,但是她是科裡專門負責體外循環的醫轉技,與周揚,還有周揚他前妻都是同年入職醫院的,一向關係不錯。
“接通知了嗎?”江璐刻意小心地問。
“接什麼通知…”周揚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什麼什麼通知呀!當然是你定崗的事呀!”江璐沒好氣地打斷周揚的話。
“沒呢!”知道問的是定崗的事兒,周揚反倒不關心了。難不成這代職一回來他還能不乾一線,不倒夜了?還能帶個組什麼的?要知道帶組可是至少要晉副高的。
雖然周揚號稱二十年住院醫記錄保持者,也就是說在這二十年中,他的職稱根本就沒晉升過,但他的專業技術卻一點也不含糊,是胸外一、二線醫生中的扛把子。
周揚上班還有個特點,那就是無論當不當班,他可是沒有手術不上的主兒,當主刀都是常事兒,那些職稱比他高,學曆比他牛的人有時都是望塵莫及,隻是周揚術後不簽名、不貪功而已。所以,什麼當主刀啊,什麼帶小組的,其實對他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兒,甚至完全能勝任一個一般的副高。但是這種事情又怎麼可能發生在他身上呢,如果發生了,他也就不會是這個最長住院醫記錄保持者了。因為他就是那種純粹的“醫癡”,除了上手術,除了管病人,他對什麼也不感興趣,對什麼也不管不顧,沒有生活,沒有社交,甚至現在連家也沒有了。
“你想先聽好消息,還是先聽壞消息?”江璐調皮地眨著那雙笑意盈盈,迷死人不償命的大眼睛故弄玄虛道。要知道平時她那雙大眼睛多數時候也是不怒自威的,尤其是對她手下那些年輕醫生和進修實習生。如果手術拖台,她那雙大眼睛就更厲害了,幾個高年資的老醫生都慘遭她的怒視,有時連病區主任、副主任都幸免不了。
“彆磨嘰,要說就說,不說滾蛋!”周揚也從不跟江璐客氣,隻因為他們同時進胸外科,同時在手術台上經曆了近二十年的磨礪,闖過九九八十一難才熬到現在的關係,隻不過江璐是副高級技師,而周揚依然還隻是住院醫,初級小卡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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