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癱軟在沙發上的身體,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和時不時魔怔了一般彈射起來的肢體,逐漸變成整個身體側臥在那裡,然後側臥又變成了俯身趴著,但他並沒有醒來,他隻是沉浸在他的噩夢裡。
夢裡周揚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直到他感覺自己身體的下墜,漫無止境的下墜時,他才漸漸與痛苦分離。他感覺他進入了一種奇怪的境地,身體墜落的速度也沒有那麼快了,雖然也在毫無依托的虛空之中下沉,但他已經分明能感覺到,它更像一片羽毛,在隨風飄蕩,哦不,也沒有風,就那麼飄蕩著。
他能清晰感覺到周圍的一切,當然周圍什麼也沒有,隻有一片虛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痛苦就像從任何物體上蒸發的水蒸氣,從自己身上無聲地抽離了出去。有幾度,周揚覺得他應該是痛苦的,因為此時他的身體更加敏銳地察覺到,每一個毛孔,每一股神經,每一個細胞都在敏銳捕捉著周圍一絲一縷的細微變化。
但他真真切切已經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痛苦,就像痛苦這種感覺器官突然從他身上被剝除了一樣,就像他在隔著一道玻璃看著護士在給另一位病人紮針抽血一樣,滿眼的痛苦,他你卻感受不到它一樣。
是的,周揚在這虛空的境地變得異常敏感,唯獨他失去了品嘗痛苦的痛苦感受器,哪怕他無數次得提醒自己,自己此時此刻因該感覺無比痛苦,感覺撕心裂肺和鑽心的疼痛,但他還是沒有了那種真正痛苦因該有的感受。
他就像宇宙空間站裡出倉遙望包括地球在內的,所有星球,整個浩瀚星空的宇航員,當然這隻是單單從痛苦而言,他對痛苦真的無感了。
周揚催促自己幾次後,他感覺累了,再也不想再催促自己乾任何事了,他就這樣在無儘的虛空中漂浮,隨遇而安,他想了想,覺得其實感受不到痛苦也停好,感受不到痛苦不就代表了他已經沒有痛苦了,他已經不再痛苦了嗎?他這樣有些高興地反問自己。儘管他還是看見那個剛剛從自己身上抽離的痛苦事件,一幕幕還在眼前,真是曆曆在目,近在咫尺呀!他對自己說,但他的邏輯已經十分清晰地推導出,它們已經與己無關。
周揚飄著飄著,無儘的虛空變成了無儘的蔚藍,無儘的蔚藍色的水,對蔚藍色的湖水!他的心緒一下子就像不幸的墜崖人突然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一下子好了起來,他興奮地拚命遊,他的身體一下也感覺到了湖水的浮力,他不再是毫無依托的浮萍,他的四肢也變得有力起來,他能感覺到湖水從指尖劃過的暢快。
對,這就是他夢中的那片藍湖,那張改變他一生的照片中的藍湖,也是送給他渣貓的藍湖。
周揚的心情一下子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高興地在湖水裡奮力翻騰、遊弋,像一隻魚,又像一朵浪花,無憂無慮卻充滿快樂。他失去了炸毛,他卻迎來了渣貓!炸毛是他給她妻子,也就是蘇米起的外號,當然這也是他自己的外號,他妻子給他起的外號,總之他已經不太記得清,到底是蘇米先給他起了這個名,還是他先給蘇米起了這個名,不管是誰給誰起的,這個名字,這個外號代表著過去的周揚,也代表著過去的蘇米,當然就代表著他們的過去。而過去的已經過去,他迎來了渣貓,也迎來了全新的自己,全新的生活,甚至那個難聽的“男性乳腺癌”也在慢慢從他身上退去,這真的太不可思議了!
周揚繼續徜徉在自己的夢境,嘴角時不時蠕動著,隱隱彎起一道弧,還流出一絲絲涎水。張靚看著周揚這副憨態可掬的模樣,既心疼又好笑,既生氣又苦惱,悄悄在周揚身上蓋了個薄毯,坐在一旁悄悄盯著他。
張靚越來越覺得她在周揚麵前已經丟失了自己,彆的不說首先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就和以前的心情大不一樣,而且她原來那麼好動,那麼活潑一個人,現在卻變得更愛安靜了,更不愛好動彈了,她更喜歡就這樣靜靜地盯著周揚看,安安靜靜地守候在他身邊,哪怕在過去這時多麼的不可思議,這樣的自己是多麼不可理喻,但她現在就想一直這樣。
張靚比周揚小十幾歲,家庭條件、社會地位也天差地彆,他們從小成長的環境也大不一樣,性格脾氣那就更不用說了,而且張靚的父母並不讚成她和周揚在一起,尤其是她那位養尊處優的母親,張母,更可以說是嗤之以鼻。更何況張靚身邊不乏像楊焯那樣,甚至比楊焯更優越得多得多的青年才俊,可以說是數不勝數,但張靚除了周揚,對誰都提不起半點興趣來。
可周揚還離過婚,還有個十幾歲的女兒,工作上也處處受人排擠,醫療行業又如此的波瀾不驚,毫無起伏感,一輩子乾得基本上同一件事,太過於平淡、太過於乏味,可能還比較清苦,又容易彆人道德綁架那種。這一切,對於張靚來說,實在是太過憋屈,太過平庸,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說:簡直像個牢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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