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人陌生,李長蘭以為是樓裡的客人,知殺人之事再無法掩過,咬咬牙,決然道:“人是我殺的。”
【古元卓】不請而入。
提起茶壺小蓋,敲了敲,給自己倒了一盞熱茶。
不緊不慢地喝了滿盞,才道:“不是你。”
李長蘭一驚,不由自主望向冷清瑤。
然後,她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冷清瑤雙手仍保持著剛才緊握鐵棍的姿勢,一動不動看著歪倒床沿的溫嵐,眼睛發怔,瞳孔半縮。
順著溫嵐傷口往下淌的血水凝滯在那裡,不再流動。
也不知是不是剛才她從床上一躍而下時碰到了床帳,半幅帳簾似散未散,停在半截。
案台上那根手臂粗的大紅燭更奇,火焰向裡偏著,一點晃動沒有。
不對勁。
李長蘭握著帶血的鐵棍,走出豪室,靠近樓欄,朝下望去。
高台上舞動的女郎停在旋轉之勢,飄飛的衣帶止懸半空。
端著酥油雞的小廝腰肢半彎,躲避醉酒撞來的客人。
西南角處投壺遊戲玩得正酣,離了手的封頭箭遲遲落不進遠處的鷹嘴壺。
東北角一位年輕人滿臉落寞,仰頭灌酒,那些酒液眼看就要灑濕裳領,滑起的喉嚨尚未回落……
這裡的時間,停住了。
李長蘭猝然回頭,盯著【古元卓】已經大改的臉,突似想到什麼臉色大變,扔下鐵棍撒腿就要跑。
可無論她怎麼跑,都跑不出三樓的長廊。
“我不是來捉你的,你若再跑,我可沒時間再去尋你。”
屋內聲音傳出,李長蘭感覺後背頓生一股強大的吸力,扯著她不斷後退。
一隻手壓住李長蘭的肩膀,李長蘭全身雞皮疙瘩都生了起來,一時方寸大亂,丹田不穩,人形「噗」的一聲,散了。
變成了一隻張牙舞爪的耳廓狐。
雌狐張開牙口就開始憤怒咬扯,將【古元卓】的虎口撕得鮮血淋漓。
林予安沒動,抬起另一隻手摸了摸雌狐那比臉蛋還大的耳朵:“咬吧。發泄完,好好聽我說話。”
“不聽不聽!”雌狐抬起兩爪捂住自己的耳朵,“背信棄義之人說的話,沒什麼好聽的!”
“我就快要死了,你也不聽嗎?”
溫柔的聲音似乎能穿透一切軟化一切,清晰無比傳遞至雌狐耳中。
雌狐一愣。
兩隻爪子還沒來得及放下,一雙天生略顯憂鬱的眼睛蒙上了水汽。
“你是要跟我留遺言嗎?”雌狐道。
林予安淺笑著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子:“嗯,長蘭學得真好。”
雌狐歪著腦袋:“你想說什麼?”
林予安托著她毛茸茸的臉:“剛才看你被這個男人欺負成那樣,你都沒有變身反攻。你心裡,是不是還想著做人?”
“當然,能做人,誰想做人人喊打喊殺的妖?”雌狐看著林予安,有譏誚之色,似乎再說:對我們喊打喊殺的人中,就有你林予安!
“對不起,長蘭。不管你信不信,你族人遭屠,不是我乾的。我現在沒有讓你從妖變成人的能力。我曾經想著要改變這個世界,終究是狂妄了。我想了許久,覺得如今唯一能幫你的,就是讓你絕不受他人欺負。”林予安說著,指向冷清瑤,指向樓下,“我能傳你定瞬之力。”
雌狐瞪大眼睛,本就占了半張臉的兩個眼珠子,黑黢黢的顯得分外明亮,眼底浮沉的情緒,有審視,有遲疑,有考量。
“不過,你用定瞬之力,隻可以保全自己,離開危險之境,卻不能害人,更不能殺人。”林予安道。
“為什麼你能殺人,我卻不能殺?”雌狐有些不服。
剛才她就覺得奇怪,冷清瑤哪有這個本事,一棍就把人的腦袋砸塌半邊。
“這個男人確實是因我而死。如今我快身死道消,力量外泄,所到之處,造孽過多、業障難除者皆難逃一死。”林予安拍了拍雌狐的腦袋,“人,未必就比妖好當。人心裡欲壑難填,難以自控者,總是會把自己路慢慢走成一條死路。”
雌狐似懂非懂:“人不好當,那仙、神,好當嗎?”
林予安意味深長地望了雌狐一眼:“鴻蒙淵哪有什麼仙,什麼神?”
雌狐更聽不懂了,隻道:“你說我族人慘遭屠戮,不是你乾的,那真正的凶手是誰?可有證據?”
林予安搖搖頭,不知是不知凶手是誰,還是沒有證據之意,隻道:“彆說旁的,這定瞬之力,你要,還是不要?”
“要,”雌狐忙道,“要的。”
白得的本事,怎能不要!
林予安在自己喝過的杯子裡重新倒了一杯茶,遞給雌狐:“喝了它。”
雌狐重新變成美人李長蘭,將杯中茶一飲而乾。
進口的茶湯卻不順著食管下腹,反向腦袋殼湧上,從鼻子衝出,誘發嗆咳,李長蘭直接噴了一口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