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俊朗艱難地挪挪腳,小心地,無聲地走到可以看見子楚全貌的地方。
子楚安靜地蹲在那裡,夕陽給她籠上一道柔和的光,讓她看起來宛如一尊輪廓柔和的石像。
六年時光並未帶走那份骨子裡的靈秀,反而細細打磨,徐徐鋪展,呈現的這張臉如詩如畫。
豐生辰怦然心動,血液在胸膛炸開一片滾燙的煙花,讓他情不自禁屏住氣息。
周遭的一切,小區偶爾響起的笑鬨聲,不遠處公路上汽車疾馳而過發出的雜音,大膽的蟲鳴,甚至是拂過耳畔的風都被一一抽離,沉入真空般的絕對死寂。
他的世界和事業裡,隻剩她。
原來當初那張臉,便是她原本的樣子。
也對,當初子楚與他說過,他們是人,不是機器。
既然是人,就該在屬於自己的時間裡,用自己真正的容貌、以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
子楚沒有試圖伸手撫摸貓的腦袋或者毛發,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隻是低頭看著,眼神專注,手隨貓兒的動作微微移動,臉上漾起靜水般寧和的笑意。
她的饋贈,不聲不響。
跟她的人生一樣。
像她這樣年紀的女孩,一般在有湖光塔影的大學裡念書,想著如何培養自己的一技之長,想著將來覓得一份安穩或者喜歡、充滿挑戰性的工作,想著與喜歡男孩的約會,想著穿什麼裙子,買什麼化妝品。
而她呢?從出生起就背負著為國、為民的重擔。
她明明生活在這片天地間,卻悄悄地,不聲不響,無人知曉。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野貓吃了些糧,「喵喵」叫著想蹭子楚的手獻殷勤,子楚卻突然縮了手,將貓糧儘數撒在草地上,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野貓有些惶恐地看著子楚後背,想追上去,卻又不敢,「喵喵」地哀叫著,可憐極了。
豐生辰卻理解子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們這種人,不能交朋友,也不能養寵物。
他們需要藏,需要蟄伏。
情,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動物,都是要不得的。
他們本沒有家,又如何給彆的生靈一個家?
豐生辰沒有叫住她。
隻是像許多年前一樣,不遠不近地跟著。
子楚經過一排小吃檔,她不挑,一檔檔吃過去。
明明這些小吃有很多品相高度相似,味道應該也相差無幾,但她就這麼吃著。
錢花得非常大方,從不討價還價。
在某些年老老板的檔口,她點的東西更多一些。
國家特殊安全局的成員從離開分區獨立執行任務的時候起,為了減少追蹤,消費隻能使用現金,不能用卡或者手機等電子設備。
有些檔口老板沒準備太多現金,沒法給她找零,她擺擺手,就這麼走了。
她不像來吃東西的,她更像是來花錢的。
的確,他們不缺錢,隻是缺花錢的時間、心情和理由。
豐生辰學著她,也一檔檔吃過去。
一邊吃,一邊盯著人。
最後,子楚實在吃不下了,便用袋子打包起來,拎得滿滿當當,繼續往前走。
路過一家超市,子楚又買了許多零食還有玩具,掛了滿身。
豐生辰看著她走進一家福利院。
他不敢進,怕一下子碰上,便在門口不遠處等。
等了許久,子楚出來時,她手上、身上什麼都沒有。
從福利院出來後,她再也不買東西,可能是沒錢了。
她沿著江岸走。
看小兒玩鬨,看情侶牽手,看附近居民健身。
臉上一直有平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