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蕭索,枯葉紛飛,一輛馬車往東疾馳,馬蹄所過之處沙石飛揚,越添了秋冬的枯敗之氣。柳眼策馬疾奔,已是奔行了一日一夜,心中本來算定車後定有官兵追蹤,卻不知焦士橋駕臨大理寺親審方平齋,底下人新得的消息一時尚未報上,而後方平齋、玉團兒阿誰幾人天牢被劫,楊桂華身受重傷,大理寺此時一片混亂,已無暇顧及多如過江之鯽的可疑人。
唐儷辭仍是吃不下任何東西,馬車顛簸,他一路上昏昏沉沉,柳眼幾次要和他說話,雖然他都有回答,卻始終是答非所問,也不知他聽的是什麼。柳眼心裡漸漸覺得驚恐,唐儷辭看起來真的像要死了,流了這麼多血,三處外傷,加上方周的心,這些也許……真的會要了他的命。
而慧淨山、慧淨山究竟在何方?就算找到了慧淨山,那明月樓又在何處?
馬車疾奔,他隻知道遠離洛陽,往東方山巒迭起的地方奮力奔去。
遠遠的官道上有一個人正往前走,柳眼的馬車奔得興起,雖見有人,卻刹不住勢頭,柳眼發力勒馬,然而武功全失,力量實為有限,卻是根本拉不住發性的奔馬,眼見馬嘶如嘯,就要撞上。柳眼振聲喝道,“危險!小心了!”
在路上走的是一個肩係披風的青衣書生,聞聲回過頭來,卻是唇色淺淡,眉目清秀,眼見奔馬撞來,衣袖一揚。柳眼隻覺全身一震,奔馬長嘶揚蹄而起,整個身軀往旁側落,刹那之間馬車就要四分五裂。突然柳眼手中一空,馬韁已然不在手中,那青衣書生挫腕拉馬,失去平衡的奔馬重新立起,四蹄落地,馬車也在一片咯吱聲中勉強未壞。那青衣書生將韁繩還給柳眼,平靜的道,“狂馬奔走,容易傷人,閣下以後該多加小心。”柳眼看了他一眼,這人武功極高,模樣卻很年輕,不知是什麼來路,“多謝……”他說了句多謝,眼見該人避過一旁,等著他馬車過去,突然問,“你可知慧淨山在何處?”
“慧淨山就在前方五十裡山巒之中。”青衣書生手指東方,“沿著官道緩行即可,不必心急。”柳眼見他神情始終淡定,既沒有詫異之色,也沒有好奇之態,忍不住又問,“閣下可是來自慧淨山?”
“從何可見我來自慧淨山?”青衣書生眼睫微揚,一雙眼睛澄澈通透,卻看不見情緒波動。柳眼輕咳一聲,“直覺……”青衣書生道,“你的直覺真是不同凡響。”柳眼吃了一驚,這人竟然真的來自慧淨山,“那閣下可是明月金醫水多婆?”
“我姓莫,我叫莫子如。”青衣書生道,“你們要見水多婆,我可以帶你們去。”柳眼從未聽過“莫子如”三字,卻並不懷疑,“得閣下相救,不勝感謝。”莫子如轉身前行,步履平和,並不見他加勁疾奔,卻始終在馬車前一二尺。
馬車和人靜默無聲的前行,莫子如這等輕功在柳眼眼裡看來並不算什麼,如果他不曾武功全失,一樣能做得到,但莫子如如此行走,他卻看不出這究竟是他十成十的輕功,或是他十之二三的輕功。唐儷辭既然知道慧淨山明月樓,不知他是否認識此人?柳眼回頭看了唐儷辭一眼,他仍是昏昏沉沉躺在那木桶之旁,似乎連路遇這奇怪的青衣書生都未曾察覺。
馬車默默地前行,在黃昏之際轉入了一條山道,山道兩側遍是微紅的楓樹,莫子如仍是不緊不慢的走著,繞過了兩三條小路,漸漸地又入了山坳,眼前豁然開闊,竟是一片水澤。
莫子如在水邊停下,柳眼隻見一片漣漪千點枯荷,風雲氣象沛然,果然是不同尋常。在水澤當中有一處樓閣自水中立起,雕梁畫棟,十分華美,莫約便是明月樓了。莫子如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那樓宇,“那便是明月樓。”柳眼點了點頭,“可是要乘舟而過?”
莫子如搖了搖頭,沿著水澤岸邊慢慢走著,柳眼的馬車跟在他身後,轉過大半個水麵,眼前景色突然一變,卻是一片泥坑,千坑萬壑,崎嶇不平。其中泥坑有大有小,大的整輛馬車都可陷入,小的不過一二寸許,猶如鞋印。柳眼一怔,這種一半水澤一半泥坑的奇景很是罕見,隻見在富麗堂皇的明月樓背後緊貼著一座小小的院落,雖是不及明月樓華美,卻是雅致簡潔,距離尚遠,隱隱約約有一絲淡香飄來,嗅之令人心胸舒暢。莫子如徑直往那小院落走去,馬車搖搖晃晃的跟在他身後,柳眼小心策馬以免摔入那些較深的泥坑,數十丈的距離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是進了那院落。
庭院如遠望一般素雅,和其他讀書人的院落也並無什麼不同,隻是其中不種花草,凡是能放東西的地方都疊滿了各色盒子,都係著緞帶,也不知裡麵裝的什麼東西,更不知那似有若無的暗香由何而來。莫子如指著後院圍牆上的一具木梯,“要見水多婆,隻有從這裡翻過去,要入明月樓隻有這一條路。”
柳眼怔了一怔,“什麼?”外麵廣大水澤,難道不能自水麵而過?莫子如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水多婆不喜歡彆人碰他的水。”柳眼眼望牆頭,住在隔壁的當真是個怪人,外麵的水澤少說數十丈寬闊,難道就不許任何人觸摸麼?莫子如又道,“他雖然不喜歡彆人碰他的水,但也懶得去管那片水。但你如果對他有所求,最好還是聽話,不要另存想法。”柳眼笑了笑,“我不會有什麼想法的,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我隻管得到我自己,管不了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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