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牛羊,細軟,爬犁,簡易帳篷……一尊漆黑鐵塔矗立在信陽鄭村外,平靜環顧。
幾十萬拖家帶口的百姓從村內平鋪到村外,方圓數裡都是不停上下起伏的人頭,士兵有條不紊地在人群中巡邏。
一切都氤在連綿不休的暴雨裡,濕漉漉地反射著糜爛的紅光,人們的歎息聲斥滿惡臭難聞的空氣。
“難得見你這副神情。”
一個頗為感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左軍統製牛皋聞言回過頭,踏白軍統製董先正往這邊走來。
牛皋勉強微笑,“這雨下得惱人啊,我這老牛也哞不起來了。”
董先沒說什麼,並肩同他站在一起,注視著滿地的百姓,平靜道:“這場大雨突如其至,淮河水位暴漲,看來攜民渡江的計劃不能如期實施了。”
“這次退兵,幾縣百姓都願隨嶽帥南下,我們奉命護送,張憲將軍與王俊負責隔江接應,斷不能有所差池……遲則生變,不管明日雨勢如何,我打算還是按原計劃行進。”
“搶渡風險太大……”
“要不然怎麼辦!”牛皋突然喝一聲,打斷了他,目光嚇人,“大好的局勢,這群直娘賊,被狗屎蒙了眼!竟讓咱們退兵…完全陷入被動…驢日的秦檜,趙……”
“誒!”董先平靜如湖的目光突然一冷,及時打斷,“口不擇言,隔牆有耳。”
牛皋冷冷笑,也不再說什麼,嘴裡小聲嘟囔。
“報!”
一匹大馬縱穿過人群,斥候小二勒馬停下,翻身下來,疾步掠至二人麵前,單膝跪地,拱手道:“三千金軍正自北向南,從四十裡外朝我營開來,似要趁雨夜襲營!”
董先聞言沉聲道:“如此明目張膽,看來元帥在前線設下的空城疑兵之計,已經被他們看穿了。”
嶽飛準備撤離之前,為防金兵突襲,在前線布下了幾批將士,還是同往常一樣,做巡邏、刺探敵情等軍務,給大軍平安撤離爭取時間。
牛皋壓住一腔怒火,平淡道:“遲早的事,軍民幾十萬人南下,這麼大的動靜,又能瞞得了多久!”
董先繼續詢問:“來了多少騎兵?”
“回稟將軍,騎兵隻來了不足百人,剩餘皆是輕裝簡行的步兵。”
“好……”董先略作思考,“看出來沒有,這些金軍今夜來此,都抱了死在這裡的念頭,甚至連多幾匹馬、幾副重鎧都不願意給我們留。”
牛皋緩緩點頭,“確實啊,即使我們此刻手下的軍隊不足五千,但都是精銳,這些金軍還不夠咱們塞牙縫的,他們目的是什麼?”
董先平靜道:“我想,這些人的心思要更加歹毒……若是我沒猜錯,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咱們,而是這些百姓。
你想,到時這些金軍衝入這幾十萬百姓當中,胡亂砍殺,我們的行動定會被其掣肘。等將他們全部消滅,又有多少百姓給他們陪葬?”
牛皋聞言怒發衝冠,一想到那慘狀,額頭上儘是冷汗,“好狗賊!我要點八百人,將這群驢日的通通踩死!”
話音未落,又一匹大馬奔來,“報!”
牛皋與董先對視一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斥候下了馬,卻是滿臉喜色,與身旁的小二對視一眼,抹了一把臉上雨水,隨即抱拳笑道:“稟二位將軍!來犯金軍首將已被斬!”
“什麼!”
二人鎧甲一震,雨水彈飛。
董先訓斥,“謊報軍情,當軍法處置!”
牛皋與他皆是不敢置信,這前後腳的工夫,金軍首將就死了,簡直天方夜譚。
“回將軍的話,卑職絕不敢謊報軍情,那金軍首將的確被人一刀削去了首級!卑職與周校尉等人都看得真切!
那豪傑單刀匹馬自雨幕而來,掠過軍陣,以雷霆之勢,削卻敵將首級後大笑而去!”
牛皋愣了愣,隨即“砰砰”將護心鏡拍得陣陣作響,“痛快!痛快!哪裡來的豪傑,單騎掠陣,斬敵首級!當真有楊將軍神武風采!”
聽到牛皋提及楊再興,旁人神色稍顯落寞。
董先惜才,稍作沉默,立刻追問:“那豪傑現在何處?”
牛皋一定,頗為期待地等待下文。
金軍既然敢劫一次營,便會再劫下一次,攜民渡江在即,形勢嚴峻。
若能得如此一員悍將相助,他們也能減去不少壓力。
“回稟將軍,那豪傑自策馬而去後,便沒了蹤跡,不知往何處尋。”
“可看清其麵目了?”
“這……雨勢狂烈,那豪傑又來去如風……”
兩人聞言,高漲的情緒緩緩冷卻下來。
說的也是,那豪傑一刀斬將,借了五六分出其不意的功勞。
既然已經遁去,自然是快些脫離是非之地,又怎麼再次折返,迎接數千大軍的暴怒。
“可惜……”
董先輕輕感歎一聲,不掩失望之色。
“江湖之遠,亦有任俠之士敢攜滿衣泥濘,為天下除賊!廟堂之高!富貴榮華之輩卻隻想苟安,甘願為他人刀俎魚肉!蟲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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