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暴漲的淮河在夜幕之下,接連不停發出“轟轟”的暴躁浪嘯。
鄭莊往南五十裡外,目之可及,村落、田地、山丘,已被巨浪拋下來的大量河水侵蝕為澤。
兩名踏白軍縱馬在龜背似的水網中往河岸處奔行,不斷能聽到馬匹因陷入泥濘的掙紮嘶鳴。
此處距離製定的渡河灘點,還有四十餘裡。
若這場暴雨繼續傾瀉,澇災持續蔓延,數十萬軍隊恐怕在短時間內無法渡過淮河!
兩名軍士對視一眼,皆是滿臉憂慮,“駕!”二人催馬疾行,又冒雨往前行了二十餘裡。
忽聽四周水窪泥濘中發出一道道人聲,二人停下,大聲對過了暗號。
隨即一人將藏在懷中的蠟封竹筒丟在地上,不作停留,立刻調馬回返。
幾條大泥鰍破水而出,為首者將竹筒撿起,蹙眉道:“牛將軍發來的急令,我立刻回報,爾等原地待命。”
“遵命!”
江波浩渺,在狂風暴雨的攪動下,一望無際的江麵,此刻竟然沸騰如火,望之令人心驚膽戰。
淮河南岸,綿延十餘裡的水寨沿地勢而建。
曲曲折折,木柵樓營,明黃火把蜿蜒鋪開,地上繁星。
數百艘戰船像煮熟的餃子一樣停泊在水寨前,載人運輸的沙船、福船,還有水上利器海鶻戰船、無底船、多漿船……
另有從民間征集來的烏篷船、竹筏若乾。
為了這次運民渡淮,嶽家軍中幾乎大半的水軍力量都集中於此,若有差池,定會傷筋動骨。
前軍副統治王俊冒雨立在高船之頭,蒼鷹般的目光在翻滾不息的江麵上巡視,忽然,一人一閥穿江破浪,肆意而來。
王俊一拍船舷,暗道一聲“好”,不愧是橫江軍中的精銳,這對尋常人而來天災般的風雨,對他們來說,倒成了縱行江河的助力。
那軍士登了船,單膝跪在甲板上,舉起蠟封竹筒,清脆道:“報,牛將軍急函!”
“好,退下吧。”
終於來了,王俊心下感念一句,接過竹筒,轉身先回了自己的船艙,在桌前坐下。
他拆了封蠟,取出筒內兩封書信,仔細閱讀,口中念念有詞。
“今日,寅時出發……好,所料不錯,牛皋為人暴躁果斷,斷然不會因為一場風雨而更改自己的計劃。”
他將信卷好,重新塞回竹筒,“這是…請功書?楊再興將軍部十夫長陳厭,馮善水、劉三娣、蘇無愁,於小商橋英勇殺敵……”
斬敵將,大破敵陣!
“竟然有人在小商橋活了下來?”
王俊神色忽明忽暗,他將請功書塞進鎧甲下,又將竹筒用蠟封好,稍作冷卻,便出船,往水寨而去。
中軍營寨中,一身材魁梧,麵如冠玉的短髯中年將軍正舉著油燈,端詳著懸於牆壁上的戰圖。
張憲,嶽家軍前軍統製,嶽飛的心腹,左膀右臂,這次北伐各大戰役的主要指揮者之一。
吱~王俊推開木門走了進來,拱手道:“張將軍,牛將軍發來了急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