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大同往南的道路上被灰塵組成一條長龍,像霧似緩緩向前移動。
劉升坐在馬上感受著秋風習習,此刻他的內心,就像是刷洗過的天空一般,通透,舒坦。
一旁的吳澤跟了上來道:“升哥,你咋知道,那老家夥願意花二十萬貫呢!”
劉升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同鄉道:“等有一天,你坐到了他那個位置,彆說二十萬就是再翻一倍你也會給的。”
吳澤撓了撓頭,並未領會劉升的這句話的意思,隨即又問道:“升哥,如果那老頭不給錢,你真的會跟他同歸於儘嗎?”
劉升笑了笑,並未作答。
他心中很清楚,在這個時代能在外留守的大官,風骨少的可憐,與敵人同歸於儘,怎麼可能?對他們而言又不是到了家國破碎的時候,他們要留著有用之身,為國效力。
反而是那些官不怎麼大,清水衙門的官員,個個都是鐵骨錚錚。
但凡寧死不屈,不願與這個時代同流合汙的,有血有情的真漢子都會被打壓下去。
比如宗澤就因為反對海上之盟,現在不知道被打壓到哪去了。
契丹此刻在天祚帝的領導下與北宋差不太多,否則也不能讓那些女真人錘爆了十幾萬大軍。
更不要談一個在戰場上願意用錢向敵人去買回自己人屍骨的官了。
他心中所想隻有自己最多,還有家族。
或許對他們而言,他們活著,才是對朝廷最大的報效,並不覺得這是一種賣國的行為。
劉升搖搖頭,甩開了這些思索,目光跳向了遠方。
這二十多萬錢財完全是意外之財,他原本隻是想帶領著騎兵去大同城下轉悠轉悠看大同城內還有沒有騎兵,如他所想,契丹把所有能調動的騎兵都調過去打女真了。
大同城內隻剩下一些步兵留守,根本追不上他們。
這便讓劉升放心的將所有人都組織起來,將丟棄的滋重,甲胄一一撿起,全部帶走。
錢能丟了,但這些戰略物資,可一樣都不能少,錢沒了,可以找人訛,也可以搶,但這些戰甲,可不是隨隨便便找個匠人就會製作的。
那是一條完整的產業鏈,熟練的工匠更是可遇不可求。
這時吳澤又圍過來道:“升哥,咱們這次立了大功,又發了財,回家嗎?”
“回家”劉升小聲念叨著。
隨即覺得這又是一個問題,看向吳澤問道:“你為什麼會有這個想法?”
吳澤支支吾吾說半天說不上話來,最後被劉升盯的不行,憋了一句,“古人常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晝行。”
劉升知道這不是他的真心話,是國人的鄉土觀嗎?
劉升眺望遠處的隊伍心想道,這裡大部分人估計和吳澤一般。
隨即問向吳澤道:“我們當初為什麼出來當兵?”
原本頗有些興奮的吳澤,霎時間,神情落寞了下去。
“為了給家中省口糧,為了讓他們能活著。”看著哀傷的吳澤,劉升不用猜,也知道發生了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召集了十二個營的營長前來議事。
不一會兒十二位營長打馬來到,“將軍有何事?”
臉上的神情和先前的吳澤一般,劉升道:“沒什麼大事,就是和諸位議議,接下來我們該去哪兒?”
劉升話還沒說完,一個營長道:“這麼大的勝仗,當然是回京找官家領賞。”
眾人也嘻嘻哈哈,看的劉升一口氣一口氣的歎著,果然所有人的心思都想著回大宋。
有人看出劉升臉色不對小心翼翼的問道:“將軍我們可是說錯了什麼話?”
劉升冷不丁冒出一句,“昨日我們接到的最後一道軍令是什麼?”
眾人頓時啞口無言。
“可可是我們打了勝仗。那位大官,昨日間可能已經死掉了。
最後一道軍令和我們又有何關係?”
劉升語重心長道:“官家北伐要的是什麼?是燕雲十六州,最次我們也要拿下雲州(大同)官家高高在上,他不會在乎過程隻會要結果。
而結果是我們親手葬送了官家的幾萬大軍,說的好聽點,讓我們固守待援,說的不好聽點就是留下我們當炮灰,阻擋契丹人的進攻,好讓他們有撤離的時間,可我們做了什麼?”
就算那位大官死掉了,就沒有人知道我們最後一道命令是什麼了嗎?“劉升毫不留情道:“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那幾萬人全都死光了,一個都跑不出來吧?
你們可知昨日那位大官的身份是什麼?是樞密院蔡攸,蔡京的兒子,而且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們,亂軍之中誰都有可能會死掉,唯獨他不會。
你覺得官家是會聽你的還是聽他的?就算官家不怪罪你們,想想當年的狄公是怎麼死的?十萬人都打了敗仗,唯獨我們這一隻殘軍敗將打了一個大勝仗,你覺得朝野上下誰能容得下我們?
往後最危險的戰場就是我們的去處。這次我們僥幸活了,下次誰又敢保證一定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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