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的擔心和憂慮,卻也不無道理。
存在於陰影中的‘根’,一旦腐朽、畸變,想要清理起來往往比擺在明麵的‘葉’更加困難。
有些感懷於這老貨的忠心,韓紹輕歎一聲。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至少就目前而言,六扇門在你老固手上,孤是放心的。”
說著,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親近。
“好好替孤當好這個‘眼睛’,其它的你無需顧慮。”
這一聲‘老固’入耳,中行固再也無話可說。
屈膝跪地叩首,一氣嗬成。
“君上信重,老奴唯肝腦塗地爾!”
時常給予手下人足夠的情緒價值和正反饋,是一個英明主君的必備素質之一。
毫無疑問,韓某人在這方麵——出類拔萃。
可這廝偏偏嘴上還埋怨了起來。
“你看你,每次都搞得這麼煽情,教孤怎麼說你才好。”
“起來吧,你老固也是跟著孤起家的老人,彆動不動就跪。”
一番順手而為的人心拿捏,中行固忠誠度+1+1……
對於韓紹隨後安排六扇門與新組建的‘天眼部門’,中行固自然越發重視。
再三保證絕不會出了岔子之後,韓紹這才將此事揭過,轉而問起昨日涿州那一戰最後的細節來。
正如韓紹昨天預料的一樣,魏巍那老小子輸肯定是輸定了。
麵對那樣的局麵,就算是他韓某人想要翻盤,除了開掛,也彆無幸理。
這也他後麵懶得繼續再看的原因。
眼下唯一讓他有點興趣的,無非是最後逃出多少人,又是如何逃出的。
而這些,做事素來滴水不漏的中行固,自然能夠替他作出完整的解答。
……
“君上,大抵情況就是這個樣子。”
聽完中行固的講述之後,韓紹咂咂嘴,頗為感慨道。
“這姓魏的老小子對袁奉那廝還真是有幾分忠心。”
山穀一戰,明知是行險,也是義無反顧地跳進了程元義的轂中。
最後眼看事不可為,竟選擇將自己的家底涿州軍留下來斷後,反而將袁奉的那些私兵大部分帶了出來。
那可是小十萬精兵啊,縱然跟他鎮遼軍無法相提並論,卻也已經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
竟這麼舍了——
這份利益權衡後的艱難選擇,饒是韓紹作為旁觀者也不免有些替他感到肉痛。
當然,還有對袁奉那老貨的羨慕。
媽的,要論養狗,還得看他們這些公卿世族啊!
若非親眼目睹,韓紹怕是怎麼也想不到堂堂一州刺史,竟能為一家一姓付出到如此地步。
而對於韓紹的感慨,中行固卻是頗為不忿。
“隻可惜那魏巍一腔赤忱,卻是付諸東流了。”
“直到此戰終了,老奴卻也不曾見到那袁奉露頭。”
此戰若是袁奉的幽州兵適時南下接應,南北夾擊之下,就算不能戰而勝之,最後也不至於打成這樣。
畢竟那位袁州牧可是九境太乙,哪怕隻是簡單露麵,也能起到震懾作用。
從而徹底改變此戰的最終結局。
見中行固一副‘姓魏的所托非人’的模樣,韓紹啞然失笑。
“這你倒是冤枉那袁奉了,你怎知他最後沒有出手?”
九境太乙,人間絕巔。
這等層次的出手交鋒,以中行固的七境修為感應不到也是正常。
事實上,昨日幽州城那一股強大氣息南下,韓紹是知道的。
隻可惜那青州黃天軍傾巢南下,又在那片無名山穀擺下那老大的陣勢,豈會毫無準備跟底氣?
彆忘了,他黃天道可是有著三尊九境太乙坐鎮的。
至於說昨日將袁奉那老烏龜堵在幽州的,究竟是大賢良師張顯親自出手,還是餘下那黃天二老,韓紹就不得而知了。
這倒也不是韓紹不想看戲,主要是這一旦露頭,萬一袁奉那老貨不顧麵皮,直接拉自己下場,自己出手還是不出手?
所以這種情況下,故作不知、悶不做聲才是明智之選。
省得最後便宜了袁奉那老貨,自己反倒尷尬。
而眼看自家主君眯著眼睛一臉奸詐的模樣,中行固哪能不知道這其中定然還有自己不知道的內情,頓時麵露慚愧。
“老奴無能,一葉障目。”
“差點累得君上誤判那袁奉的為人,萬死!”
很多事情的應對,其實主要是對人。
剛剛他那話在不知內情的前提下,過於武斷。
而六扇門這等存在最忌諱的便是摻雜個人情緒,因為這會影響韓紹的最終判斷。
對於中行固的請罪,韓紹擺擺手,無所謂道。
“下不為例即可。”
若他韓某人能被人三言兩語的主觀評價,影響了自己的判斷,他也不配坐在這個位置上了。
更彆說坐北望南,窺伺天下了。
這點自信韓紹還是有的。
不過因為這事,韓紹也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說起來,你們的修為還是有些低了。”
“七境真仙在這幽州一隅之地,還能做些事情,等到日後南下,屆時天地廣闊,就有些不夠了……”
時至如今,至少在中行固這個近身老奴麵前,韓紹也懶得遮掩了。
人都說懷才如懷孕,時間久了,總會藏不住。
野心其實也是一樣。
與其遮遮掩掩作女兒態,還不如適當展露出來一些,這樣也好讓手底下人有個明確的目標。
嗯,有個奔頭,總是好的。
哪怕最後可能是跟著一起殺頭的奔頭……
而對於韓紹這話,中行固無視了韓紹口中‘南下’的字眼,隻對那句‘修為低了’訥訥不得言。
七境真仙,修為低嗎?
對於那些活了不知幾百上千年的老怪物,肯定是低了。
可在世上絕大數修士而言,七境這個上三境的門檻,已經是他們甚至連想也不敢去幻想的境界。
‘君上怕不是忘了,咱們這些人前年還都隻是區區先天、天門而已……’
如今得賜造化,能夠一窺上三境的風景,已經是僥天之幸了。
再奢求太多,就不怕天打雷劈?
中行固心中腹誹,卻不敢在韓紹麵前表現出來,最後隻能漲紅著臉,吞吞吐吐道。
“是是是,老奴日後定當刻苦修行……”
麵對中行固的保證,韓紹眼神怪異。
“老固啊,凡事不要勉強自己。”
還真當自己天賦妖孽了?
靠你自己刻苦修行?這他媽得修到猴年馬月去!
你得靠老子!
忍不住衝這老貨翻了個白眼,韓紹淡淡道。
“這一次大軍南下,雖然不會大打,但想必資糧也不會太少。”
“你們把握機會就是。”
人總是會變的。
底線也是靈活的。
時至如今,韓紹對某些事情的介懷已經漸漸脫敏。
吃人?
損不足而奉有餘,這就是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