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兗、豫二州的實力同樣不弱,十年前那場濟水之戰,更是一戰將神策、天策兩支神都禁軍就此除名。
可冀州不同。
它是黃天道的真正基本盤,在沒有真正麵對前,它的實力誰也無法給出明確的答案。
萬一超出了預估限度,最終導致鎮遼軍損失慘重,那接下來的棋就不好走了。
說到底,這便是走精兵、強兵路線的弊端之一。
一旦栽了跟頭,想要爬起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了。
換而言之,它黃天道可以輸上十次、百次,但鎮遼軍隻要大敗上一次,短時間內就彆想有大作為了。
除此之外,他其實還有一重更深層次的顧慮。
那就是南下的戰事,與之前的草原戰爭終究是不一樣的。
前者是你死我活的族群之爭!
手段再酷烈,也難以分出個什麼對錯。
可現在不同,這是同族相殘、手足鬩牆……
若是打得十室九空、屍橫遍野,最終讓那些被逼到四野八荒角落的外人撿了便宜,到時候他韓紹不但成了笑話,更是罪人。
所以那日馮參提議從草原調兵的提議,不但被韓紹駁斥,更被劈頭蓋臉地訓斥、警告了一通。
自此之後,明悟了韓紹心思的眾將,再也不敢在韓紹麵前提這一茬。
毫無疑問,這些日子韓紹的情緒是焦躁的。
而這份焦躁在黃天道三路大軍徹底抵臨青州邊域時,徹底達到了頂峰。
這一日,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著甲的韓紹,再一次披上了甲胄。
此時,這身繼承自老丈人公孫度的亮銀甲胄,在之前於西北斬殺完北海龍君後,終於化作了韓紹最順眼的模樣。
漆黑的甲麵遍布龍鱗,兩臂肩甲的龍首吞口,有著幾分猙獰的同時,儘顯威嚴。
在此之外,如今越來越具龍相的烏騅,同樣威武不凡。
見韓紹如此大步向自己走來,這孽畜咧著那滿是獠牙的獸口,神色肉眼可見的愉悅表示。
“主人神武!某等這一日,已經等得太久了。”
說罷,自己披上了那件出自墨家之手的寶具馬鞍、馬鐙,屈膝於韓紹麵前跪下。
韓紹見狀,漆黑麵甲下的眼眸閃過一抹笑意。
隨後也不客氣,直接翻身跨上了它日漸高大的身軀。
並在它穩穩起身後,輕撫了下它那顆崢嶸龍首,一如過往般輕磕它的腰腹。
“好孽畜,走。”
……
兩百餘陷陣龍騎伴駕前行。
一雙雙麵甲下透出的目光,極儘狂熱地注視著前方那道一騎當先的身影。
這麼多年了,他們終究有機會再次跟在這道身影之後,策馬前行。
誰又能知道這一幕在他們腦海中已經幻想多少次了?
回想起剛剛那身影出現在他們麵前,並且口呼出的那一聲“出征!”
這些鐵打的廝殺漢竟有種眼淚奪眶而出的衝動。
有時候這世上最頂尖的美人計,或許並不需要絕色妖嬈與極儘的嫵媚。
隻需要那個人簡簡單單地站在你麵前,然後簡簡單單吐出兩個字。
然後你便心甘情願地追隨在那個人身邊,縱然前方是刀山與火海,縱然明知十死無生,亦是百死不悔!
“出征!”
……
誰也沒想到大軍集結、即將向前開拔的時候,那一身龍甲會突然出現在陣前。
對韓紹早已有所了解的軍中老人,瞬間便意識到韓紹要做什麼。
親征!
一時間,不少軍中將領都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倒不是他們在為韓紹似是對他們不信任而感到不滿。
而是覺得有些不合適。
身為軍中武人、身為臣子,若是還需要自家君上親臨戰陣,這對於他們而言,是一種無能的體現。
隻是沒有等迎上前來的他們開口,韓紹已經搶在他們前麵,說道。
“孤也是武人。”
的確,這世上若是連他們的君上都稱不上一聲武人,誰有資格?
隻是隨著君上的地位和修為越來越高,並且居於幕後多年,就連他們也漸漸下意識地忽略了。
他們的君上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草原上,三百殘兵孤軍的一路屍山血海、呼風嘗雪。
定北城下,一騎破陣、解萬軍之圍的勇悍與決絕。
再到冠軍城之戰,始畢傾烏丸闔族之力的血腥拉鋸。
……
這一次次、一場場讓人每每回想起來,無不血脈僨張、恨不能仰天長嘯的熱血與慘烈。
眼前這道年輕身影又有哪次不是居於陣前?
見包括李靖的一眾軍中將領默然讓開道路,韓紹輕笑一聲,策動座下烏騅趨步前行。
“跟上。”
事實上,尋常士卒並沒有諸多將領那般身為人臣的恥辱感。
他們隻是在見到那具神武到極致的龍甲身影,身胯龍馬烏騅出現在眼前時,很是怔愣了一陣。
等到有人反應過來後,一眼望不到的儘頭龐大軍陣,忽然爆發出一聲近乎嘶吼的驚呼。
“是……是君上!”
而似乎為了應證這一陣驚呼,一道年輕清朗中充斥著無儘威嚴的聲音,響徹虛空。
“鎮遼!威武!”
烈烈軍旗迎風飛舞,列陣而立的黑甲汪洋,沉寂了幾息。
而後猛地爆發出一陣嘶吼。
“鎮遼!威武!君上!威武!”
聲震寰宇的巨大聲響,在驚天煞氣裹挾下擊碎了九天雲霄。
恰此時,於諸軍陣前馳騁而過的韓紹,猛地一磕烏騅腰腹。
心領神會的烏騅瞬間腳踏雲氣,騰空而起。
而在他身後,兩百餘陷陣龍騎並一眾鎮遼軍將緊隨其後,踏臨虛空。
稍稍動用法天象地神通,確保自己的身形被大多數將士看到的韓紹,垂眸望著下方劇烈升騰的諸般氣象,饒是他早已將心性磨礪得古井無波,還是忍不住泛起幾分洶湧。
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後,韓紹目光掃過下方。
“孤以你們為榮。”
一句簡單的讚許,換來的是下方的諸般氣象越發沸騰。
“願為君上而戰!百死不悔!”
“死戰!死戰!”
最聽不得這個‘死’字的韓紹,換做以往定要說上幾番道理。
可此刻,他張了張嘴,最終隻道了一聲。
“凡戰!孤皆與你們同在!”
“凡戰!但有一兒郎在陣廝殺,孤亦在!”
“凡戰!是生是死,孤皆不使你們一人落入敵手!”
“此孤之諾!天地鑒之!日月鑒之!蒼生鑒之!”
說罷,韓紹沒有再等諸軍將士的回應,直接便道。
“出征!”
有些大義凜然的戰前動員,韓紹不是不會說。
可他終究是沒說。
因為此戰終歸不是外戰,而是內戰。
過猶不及,他怕將士們最後殺紅了眼,收不了手。
但所謂仁慈的話,他同樣不會說。
因為那樣的話,是對這些將奉為神明的將士殘忍,更是讓他們去死!
人皆有親疏好惡。
若是非要在二者當中選擇,他自是毫不猶豫地選擇這些兒郎,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