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賊禿跟那些僧兵說了什麼,竟真的讓他們乖巧的待在原地。
一副任由處置的模樣。
等到韓紹在中軍的簇擁下進入寺中的時候,也是頗為驚奇。
不過他也沒有多管。
隻是隨意道。
“將他們編作一支彆部偏軍吧。”
說著,又問道。
“誰來統領這支炮……咳,彆部?”
僧兵雖未真正受戒,卻也是禿頭禿瓢。
若是穿上衣甲,沒有頭發的定位,怕是連兜鍪都戴不穩。
要是上了陣,打著打著頭盔都打沒了,豈不丟儘了將主的臉麵?
所以在場軍將麵麵相覷,都有些舍不下這個臉。
而這時,一道年輕的聲音突然道。
“君上!可否讓我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說話那人不是彆人,正是李靖獨子李神通。
李靖臉色一黑,嗬斥道。
“退下!軍中豈容你胡鬨!”
這些僧兵雖然按著軍中武人的審美,頗有些其貌不揚,毫無武人之威儀。
可他們修行的終歸是釋道正宗法門,實力殊為不弱。
若是用得好了,或許真能立下不小的功勳。
這要是被他兒子胡亂葬送了,旁人怎麼看他?君上怎麼看他?
除此之外,李靖其實還有一重小心思。
那就是他是真舍不得讓自己這個獨子冒著矢石上陣拚殺,就這麼留在自己身邊平平安安的,其實也挺好。
反正他拚殺了一輩子,如今走到這個地位,已經能讓自己這獨子一世富貴了。
這是作為一個父親的私心。
可無奈這世上很多事情終究是事與願違。
對於自己父親的用心良苦,李神通卻隻覺憤懣不甘。
“父親!孩兒年已及冠!若不能搏取功業、建立名聲,豈不愧為一世丈夫?”
他急啊!
隨著韓紹將已經養成的羽林郎衛散入軍中,此番南下征戰,已經不少人嶄露頭角。
李神通因為北上迎回少君一事,已經慢了一步。
現在若不奮力追趕,日後又有什麼麵目與那些昔日同窗、袍澤相見?
怕是隻能掩麵羞煞,奪路而逃吧!
李靖同樣氣急,怒聲道。
“稚兒豎子!妄自尊大!我為你父,豈容你肆意胡鬨!”
見李靖鐵了心要阻攔自己的前途,若非是親生父子,李神通怕是真忍不住要上去跟他拚了。
可無奈,父親終歸是父親。
有這個身份壓著,任他有千般本事,也彆想翻天。
不過好在這老登能壓住他,這世上同樣有人能壓住這頑固老登。
所以下一刻他雙目一紅,望向那道看起來麵相比他年輕幾分的身影,張口便喚道。
“叔父——”
好家夥!
這是父子吵架吵不過拉外援了啊!
韓紹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尖,本不打算摻和進這父子相殺局中,可對上那一雙有如小狗般可憐兮兮的眼神,他終歸還是心軟了。
“靖啊,孤覺著吧,神通的話確實有些道理,他業已長成,又素懷大誌向,要不咱們……讓他試試?”
說著,又私下傳音道。
“你能壓他一時,壓不了一世。”
“與其讓他心胸不得舒展,鬱鬱失誌,以致於父子生怨,還不如該放手就放手,你看呢?”
對於李靖的教子方式,韓紹其實是不大認同的。
但出發點,他卻是能夠理解。
上一輩拚死拚活,可不就想為下一代搏個富貴平安麼?
所以通常情況下,他也不會說什麼。
免得落個用人用儘、刻薄寡恩的名頭,反而讓君臣生出嫌隙。
雖然他也明白以李靖的忠貞,不會導致這樣結果,但這終究不是他做事的風格。
可誰讓那一聲叔父已經喊出口了呢?
他要是再不出這個頭,就有些過意不去了。
而事實上,既然他當這個主君的都已經開口了,以李靖的性子,他還能說什麼?
就算是再有不甘不願,也隻能點頭應允。
他與韓紹這對君臣,可謂相識於微末,個中情誼自不待言。
而且韓紹剛剛那一番話,確實將他說動了。
孩子長大了,關是關不住的,關來關去,反而會父子成仇。
而這,又豈是他願意看到的?
隻不過當他看到那混賬在得到君上應允後,當即一臉得意地站在了君上身後,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他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混賬東西!旁的沒學會,倒是學了一副狗仗人勢的小人嘴臉!”
此話氣急之下脫口而出之後,李靖就老臉一紅,頓覺自己失言了。
兒子是狗,他這個當老子的算什麼?
同樣反應過來的在場一眾軍將想笑卻又不敢笑,臉色憋得通紅。
唯有馮參那夯貨性子毫無顧忌,哈哈大笑個不停,邊笑邊道。
“神通,你老子罵你是狗,那他是什麼?”
“哦,還有君上這個叔父……”
一瞬間,場間原本快活的氣氛戛然而止。
所有人頓時不敢憋笑了,連眼神也不敢亂瞟。
偏偏那夯貨還渾然未覺,直到生生吃了韓紹一記腦瓜子,還一臉委屈道。
“君上你打我老馮作甚?”
韓紹也算是被這囊貨給氣到了,沒好氣地又給了他一腳。
“他媽的,老子有你這蠢貨當臣子,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總算是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的馮參,眨巴了下眼睛,憨憨笑道。
“不不不,哪能是君上的福分,分明是我老馮的福分。”
你看,這家夥其實並不傻。
也並不全是靠韓紹抬舉才能走到今日的地位。
在場一眾軍將心中感慨著。
有些嫉妒、有些羨慕,不過更多的還是感動。
畢竟不是所有主君差點被臣子罵作是狗,還能笑罵一通就此揭過的。
而這樣心胸寬闊的主君,又怎能不讓他們甘願為之效死?
……
香積寺地勢算不得特殊,可問題是它正好卡在一個關鍵的節點上。
占據其間的鎮遼軍恰如臥虎趴伏山坡,虎視四方。
雖沒有直接撲殺而來,可單單隻是凶煞之氣就已經讓百萬黃天軍通體生寒,有種腹心要害暴露在對方爪牙之下的驚悚感。
這一刻,一眾黃天軍核心道人如鯁在喉之下,不禁後悔不已。
那日鎮遼軍大舉行進之際,他們雖有阻攔,但大抵不過是小規模牽扯、拖延。
不知道鎮遼軍真正目的的他們,主要是一麵作出了防備的姿態,防備對方鐵騎的突襲,一麵收縮兵力,以免被對方個個擊破。
可誰又能想到對方竟虛晃一槍,繼而在那處名聲不顯的香積寺駐足呢?
不!
其實也有人隱約猜到了鎮遼軍的意圖。
可這些策言卻最終被否了。
原因無它。
隻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那香積寺乃是大禪寺的一脈分支,這麼些年他們沒有去動那香積寺,本以為鎮遼軍同樣會懾於其背後的大禪寺聖地之名,不敢興兵冒犯。